裴宣收傘抖落傘面雨水,不太虔誠的雙手合十拜了一拜。
凡人拜神求佛是有所求,她想不到自己有什麼好求的,她想要的當然要靠自己來拿到。
說起來子書謹從前也是一個不信鬼神之人,亂世當中有不少人借遁入空門躲避戰事,子書謹對此十分不齒。
王朝末年天下紛爭死傷者不計其數,子書謹曾和裴宣討論應當用重典,命僧侶還俗重事桑麻。
這個提議被當時的裴萬朝否決,可能殺人殺太多了,心裡發虛,裴萬朝經常大撒錢給佛祖贖罪,裴宣覺得他有毛病該去看腦子。
後來裴宣繼位,她受子書謹影響不小,對這些神鬼之事信的不多,多有打壓,沒想到她沒了子書謹反而對這些篤信不已。
子書謹,你開始篤信神佛是因為除了神佛已經沒有人能滿足你的慾望了嗎?
極致的權欲、貪欲你都已滿足,人間事想要的你盡可得到,權傾天下,手掌九州,你所求的已不是人間能得到的。
人怎麼能兩全其美呢?裴萬朝得不到的,我也得不到,你竟然還想得到。
人真是永遠不知足的動物啊。
裴宣在心裡嘀咕一聲跟了進去,子書謹已將先帝的屍骨溫柔的放在了一座玉臺上,周遭放滿了長明燈,簇擁著這個季節盛放的代表佛家的淨世蓮花。
子書謹在女官的服侍下淨了手,大概不想讓裴靈祈沾了屍體的晦氣被嚇到,裴靈祈被安排在遠處,與遺體隔了一道簾子。
子書謹親手整理先帝的長發,親暱一如對待晨間懶怠起床的愛人,極盡愛憐。
這一路上先帝的衣裳也折騰散架了,子書謹命人備好了衣裳,又端過來一堆金銀首飾,開始依次為先帝戴上,有一枚成色上好的祖母綠戒指,給屍體戴上的時候裴宣都怕手指斷了。
可惜了,這麼多好東西都要付之一炬,唉。
先帝是個小守財奴,最愛的這些都要讓她帶走。
裴靈祈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跑進來了,悄悄踮起腳想要偷看。
自己這幅尊容看了可憐的小家夥說不定要做噩夢,裴宣用手捂住她眼睛,恐嚇道:“骨頭都露出來了,陛下確定要看?”
小家夥果然被嚇的肩膀一縮,慢慢躲到她身後去又悄悄抬頭觀察她的神色:“你,不難過嗎?”
裴宣:“陛下放心,我是不會吃死人的醋的。”
裴靈祈噎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她往裴宣身邊靠了靠,眼睫撲閃有些暗淡:“孤沒有娘呢......”
裴宣本來想順口說一句會有的,你還有很多東西啊,你有這個天下,這個世上但凡有的你想要什麼都會得到,有很多人愛你,但想了想又覺得這話忒不是人。
她沉默了一下,最終什麼都沒說,伸手摸了摸小家夥的頭。
裴靈祈的頭發蓬鬆而細軟,帶著一股病殃殃的纖弱,裴宣莫名其妙的想到子書謹剛剛懺悔沒有抱一下十四歲的先帝。
她想了想順從自己的心意俯身抱了抱年幼的陛下,小皇帝眨了眨眼,慢吞吞的把下巴靠在裴宣的肩膀上,抱緊她的腰,猶豫了很久才含含糊糊的開口:“你......你.......你要不要......”
“靈祈。”子書謹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母後!”小家夥立刻站直了,一點都沒有剛剛軟乎乎的樣子,顯得特別莊嚴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