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手置於那具屍體的眼眸,冰冷的溫度從掌心傳來,她為自己溫和的撫上雙眼,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再比她更合適送自己一程。
裴宣,一切都要結束了。
裴宣出去時裴靈祈和子書謹整理好衣衫,因不是第一次披麻戴孝,這一次只是都穿了玄色衣裳,不飾釵裙,顯得素淨淡雅。
“白針皇後的遺骨供奉在佛塔之下,哀家去送先帝,便由你去請出白針皇後遺骨罷。”子書謹做出安排。
裴宣微微訝異,不過不用親眼看著自己被燒成灰倒也是一樁好事,她微微低頭應下:“是。”
夜色濃黑,她剛剛走出一兩步忽而聽見身後有人喊了一聲:“宣宣——”
裴宣回過頭去,身後千盞長明燈在風雨之中搖曳,更襯的太後形單影隻身影頎長,在這樣的夜色裡她依然如此端莊高華,好像天穹傾塌也不能壓垮她。
“太後還有何吩咐?”她耐心的問。
少女自臺階下回過頭,飄搖的細雨落在她發梢和眉眼之間,隔著這層雨霧更難讓人看清她的面目。
子書謹忽而抬手去輕輕揩去少女臉上的水漬,她的肌膚溫熱細膩,是與屍體截然不同的溫度,在這樣冰冷的人世間帶著讓人無法抵禦的溫柔眷戀。
“在落雨,”子書謹一錯不錯的看著她,拇指摩挲過她的眼角,“帶把傘。”
裴宣歪頭在她掌心蹭了蹭,十足的乖巧聽話:“多謝太後。”
描繪著墨竹的傘面在黑夜當中嘭地撐開,落下的雨珠似珍珠滾落四散開來,少女不疾不徐的行於黑夜當中,很快就被鋪天蓋地的夜色所吞沒。
自始至終,她沒有回頭。
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子書謹怔然片刻才轉身,殿中,先帝雙目緊閉,雙手合於身前,身畔無數蓮花環繞,在厚重胭脂的掩蓋下,她沉靜一如睡去。
卻永遠不會醒來。
她站在微雨當中,身前身後的人都要離她而去。
——
這是一條很長的路。
裴宣沒有提燈,在黑暗裡閑庭漫步一般走在偌大的山間。
皇家寺廟佔地廣闊,小徑幽道如蛛網密佈,今夜所有的比丘尼都聚集在大殿四周為先帝守靈,除卻嚴密的禦林軍外一切安靜的不可思議。
她的鞋子踩在了水坑裡,有幽冷的水漬從腳踝滲透,她稍微提起裙擺,原先為她帶路的比丘尼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的消失,她也不甚在意。
她一直往前走。
起先後面還有誦經聲和火焰燃燒的噗嗤聲,漸漸的什麼也沒了,只有雨落在傘面的聲音。
忽然不知何處響起一聲刺耳的利箭穿破雨霧的聲音,這聲音太大了,簡直像萬箭齊發,有無數人拉開了殺戮的絃音。
很快,尖叫聲、痛呼聲、喊殺聲連成一片。
她終於走到了子書謹所說的佛塔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