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蕭逸之就順著白言蹊給出的《徽州書院五年計劃》捋出了第一年必須做的事情:先成立算學院,之後再根據算學院的發展情況決定要不要成立工學院、醫學院、農學院等。除此之外,他必須盡快將圖書館成立起來,最好是等年末的時候就落實,到時候他上報朝廷的年末述職總結上也能多新增一筆,足以保住他的位置,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帶領徽州書院沖入國子監年榜的前五。
蕭逸之想了很多,從國子監中挖人只是他眾多計劃中的一小步。
白言蹊聽著包廂外蕭逸之的說話聲,嘴角微勾,一口將杯中的狀元釀飲下,如今腰牌已經到手,八百石俸祿算是保住了,她這口酒喝的格外舒心。
祖興臉色陰沉如水,低著頭不知道琢磨什麼,倒三角眼中時不時有精光閃爍,將一口狀元釀飲下,嘿嘿一笑,看向白言蹊的宋清。
“白博士,宋博士,你們倆同徽州書院的任職文書應當還沒有簽吧!要不你們考慮考慮國子監?只要你們來國子監任職,京城的府邸我為你們各自準備一套,除卻朝廷每年給你們發的八百石俸祿之外,國子監每年還可以再給你們七百石俸祿,湊足一千五百石。不過你要將你準備好的新式算學書籍都帶到國子監中,這樣的條件你們認為如何?能否動心?”
白言蹊笑笑,眼睛似有些許迷醉,盯著精緻的酒盅邊沿看個不休,痴痴地笑著,沒有正面回答祖興。
宋清看一眼白言蹊,他沒有繞彎子,選擇實話實說,“多謝祖老厚愛,我心屬新式算學,而我的新式算學是同白姑娘學到的,所以我與白姑娘共進退。若是白姑娘要留在徽州書院,那宋清定然不會離開,可若是白姑娘要前往國子監,那宋清也定會隨行。”
朱冼冷哼了一聲,聽得宋清脊背一僵。他早先便能猜到,如今這樣說了之後,定然會得罪朱冼和蕭逸之,但是他無愧於心。
值得他宋清追尋的,唯有心中的算學大道。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精通算學的人,他又怎麼捨得錯過?
祖興聞言,哈哈大笑,戲謔地看向朱冼,“老東西,怎麼樣?蕭逸之想從我國子監中挖人,我國子監同樣想從徽州書院裡挖人。你們挖一些監生過來,於我國子監不過是少了一些學生,可若是我挖了你們的算科博士,我倒想看看你們徽州書院成立的算學院該如何辦?”
“若是群龍無首,你這算學院如何開的下去!”
祖興一掃心中的鬱悶,見白言蹊只是低笑,並未給任何答複,再次加重了誘.惑的砝碼,“白博士,若是你覺得一年一千五百石的俸祿不夠,我們還可以再商議,只要你來國子監算科堂,我為你大開方便之門!”
朱冼的臉色越發地難看了,心中一邊暗暗期盼白言蹊不要動搖,一邊咬牙切齒地罵了蕭逸之幾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才試圖柔和下僵硬的面龐肌肉來,給祖興紮了一刀。
“祖老頭,你以為我不知道國子監中的那點貓膩?言蹊丫頭,你別聽祖興這個老東西瞎說,他只同你說了一部分好聽的,還有很多難聽的東西他說不出口呢!你若是在徽州書院,算學院可以給你最大的自由,只要你做的事情對朝廷有益,對算學院有益,那不管你想要如何做,我和逸之小子都會全力支援!你不是在墨染齋印了書麼?我現在就做主將墨染齋送於你,凡是墨染齋中賣出去書籍之後獲得的利潤,徽州書院一文都不會要,墨染齋盈虧自負,就算你掙的盆缽滿溢,腰纏萬貫,徽州書院也絕對不會將主意打到你的錢上!你看如何?”
白言蹊點頭微笑,陳述道:“當日擺在我面前的共有三個選擇,上上之選便是國子監,其次才是徽州書院,最後是別的府城書院。既然當日我便選擇了徽州書院,今日又怎麼會離開?”
將手中的酒盅放下,白言蹊站起來,雙臂彎起抬於胸前,躬身向祖興所坐的方向鞠了一躬,道:“多謝祖老及國子監眾位同僚的抬愛,只是言蹊習慣了徽州的草木山水,不願離去,還望祖老不要怪罪。”
祖興嘆一口氣,還想再勸說白言蹊,卻被朱冼攔下,朱冼吹鬍子瞪眼,“祖興,你我相識已經四十餘年,可別逼我趕人?客客氣氣將事情辦完,打哪裡來就回哪裡去,不然你當心老夫一封奏摺遞到聖上面前,告你個居心叵測之罪!”
祖興拍案而起,“你徽州書院的院長能夠從我國子監挖人,我國子監為何不能從你徽州書院挖人?同樣都是為了朝廷,像白博士這樣的算學人才放在徽州書院,哪裡能夠將自身才能全都尋到用武之地?若是放在京城,那自當是另外一番景象!再者,你想去聖上面前參我一本,那你去參便是!只要白博士願意去國子監,你就算參到聖上面前又能如何?連契約文書都沒有簽,不過是口頭定下的協議,隨時都可以作廢。”
朱冼臉色鐵青,落葉歸根的他晚年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當年培養出他的徽州書院榮光重歸,如今卻半路殺出個祖興來,真是讓他掃興。
眼看著兩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就要掐在一起,白言蹊連忙出聲表明自己的立場,低眉順目裝可憐道:“朱老,祖老,二位莫要因言蹊而動氣,這實在是折煞言蹊了。言蹊自願留在徽州書院,只因為留戀故鄉山水,不願遠行,還望祖老莫要怪罪。不過祖老也無須擔心言蹊敝帚自珍,關於新式算學的東西,言蹊都會刻印成書,在滿足徽州書院的需求上,首先供給給國子監,祖老你看如何?”
祖興和朱冼怎麼會聽不出白言蹊是在給他們二人臺階下,當場就順著臺階走了下來,朱冼坐在一邊轉怒為喜,笑個不停。
相比於眉開眼笑的朱冼,祖興的臉色就難看多了,他冷哼一聲,語重心長地同白言蹊道:“能夠得到刻印成的書又如何?就如同你寫的那第五道題,雖說如今你已經給出了答案,但是我相信國子監算科博士中還是會有很多人無法想明白,怎麼能夠比得上你親自去?我原本還想著兩個新式算學的博士,就算全挖不到那也好歹能夠挖上一個,誰料宋清博士的新式算學是跟著你學的,你要不走,他也不願意挪窩,真是讓人傷神!”
朱冼無語地撇嘴,“言蹊丫頭,你別聽他打苦情牌,不想去就是不想去,若是他不想要新式算學的書籍,那不賣給他就是,與我們徽州書院相鄰的書院那麼多,蘇州書院、粵州書院、蜀州書院、幷州書院、關中書院、蘭州書院……只要讓他們看到和新式算學相關的書,何須擔心賣不出去?國子監若是不想要,我們又何須捏著鼻子賣給它?”
“祖興你若是有挖人的本事,為何不去京城中新開的那幾家書院去挖人?莫非你覺得我徽州書院是任人揉搓的軟柿子?國子監做事真是越來越不講究了。”
朱冼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酒盅重重磕在了桌子上。如今祖興做的事情勾起了他憋了很久的腹火,當場就氣炸了。
朱冼雖然已經辭官賦閑,但是在朝廷中的人脈何其之多,幾乎有大半個朝廷的重臣都是在國子監中受過朱冼恩惠的人,朱冼身上多年養成的官威何其之重?
只是數年修心養性下來,那些朝廷中帶出來的規矩都被他擱置在一邊了,朱冼同祖興這些老友也不再拘著謹著。可如果真論品級,莫說是祖興,就是如今負責管理國子監的翰林學士都是朱冼的門生,祖興不過一個下級罷了。
多年的平和相處讓祖興忘記身份有別,如今祖興做出這等不利於朝廷學政推行的事情出來,朱冼自然不會再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