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胎倒也奇怪,四五個月時便大腹便便如六七個月一般,甄嬛早有猜想,一問溫實初果是雙胞胎。眉莊到底年長甄嬛兩歲,精心地養著胎氣倒還十分穩固,唯一遺憾的就是溫實初私下裡說這兩個孩子十有八九都是帝姬,不過眉莊不甚在意,有予沐,她並不急於再生皇子。
翻年七夕,眉莊果然平安生下了皇五女寧安帝姬瑗言和皇六女靜和帝姬瑗容,太後得知後微微惋惜,皇後是鬆了一口氣,皇上卻是十分歡喜。在宮中,帝姬總是好養活一些。
乾元十七年的八月,大選是再推遲不了的了,玄淩也不知是怎麼了,竟命甄嬛與端睦夫人一起操辦選秀之事,轉眼又說皇後頭風發作,讓她好好休息,不可太過勞累,眾妃嬪也不許去攪擾皇後養病。這次太後破天荒地也沒有管,只是在端睦夫人和甄嬛聯袂去頤寧宮請安時淡淡地說了幾句“不可擅專”、“多問皇後”之類的話。
這一日正在存菊殿中閑話,端睦夫人說起來不免苦笑,“皇後的秉性作風在那裡,我與柔莞夫人如何能、如何敢擅專?不過是替皇上擔著名頭罷了。”
甄嬛低頭撥弄著香爐裡的香灰,重新續了百合香進去,淡淡道:“皇後畢竟是皇後,太後總不能折辱自家人來抬高我們。你們不妨猜猜,皇上這次為何如此不給皇後情面?”
眉莊舉起瓷盞,輕輕嗅一縷清怡柑橘蜜露的甜香,淡淡道:“真可惜,我尚在月中不宜出門,錯過了這場好戲。可是宮人們傳得繪聲繪色,我也可以想見是何等情形了。”她微微一笑,“皇後聽見自己‘病了’時,只怕恨得要吐血。”
“惠妃說笑話了。”敬妃柳眉彎彎,舒然道:“我倒是有所耳聞,似乎是為著惠妃晉封的事。之前晉惠妃時皇後便有意攔著,當時柔莞夫人妙語連珠岔了過去。此次惠妃有孕,皇後又以惠妃當時連升兩級、夫人之位無缺給攔了——其實皇上的意思是夫人之位多一個也無妨。待生産之時,雖是帝姬,畢竟也是雙生,後宮難得有這樣的喜事,皇上本想將端睦夫人和柔莞夫人中的一人提至正一品四妃,再晉惠妃為從一品夫人,怎料皇後又以惠妃生的只是帝姬而反駁了。接連三次,她那賢德之名在皇上心中也就是個笑話了。”
甄嬛輕笑,與敬妃對視一眼,眉目斂然,輕輕道:“昔年她是如何對我與惠妃的,兩位姐姐不是不知道。”嘴唇輕輕向東窗一努,“她怕是也不知道呢。小廈子將她的話傳回來時,皇上正在柔儀殿,我自然要善解人意地寬慰皇上了,果然皇上第二天就傳了口諭下來了。”
敬妃掩唇而笑:“怨不得皇上喜歡你,論起這促狹心思,柔莞夫人可真是不同尋常的善解人意。”說著止了笑,盈然望著甄嬛道:“只是經此一事,皇後怕是要恨你入骨了。”
端睦夫人的手指從雕花紋錦的窗上緩緩撫過,眼中寧靜無波:“皇後對柔莞夫人的恨,是從第一眼就開始了的,何況她又多子。”
敬妃聞之略略悵惘,怔忡的瞬間,竟流露一絲淺淺的豔羨之色道:“何況那個莞字……那是個很好的封號。”
眉莊不知宮中前事,眼中迷茫而疑惑,卻是甄嬛搖搖頭,沉聲道:“無論撒鹽空中差可擬,或者未若柳絮因風起,都不過是像雪罷了。”
端睦夫人與敬妃俱是一驚,怔愣著凝視甄嬛,甄嬛卻忽而一笑,平靜道:“我已經入宮五年、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兩位姐姐還覺得我是小孩子麼?這後宮,感情與生存從來都是兩碼事。”
話一出口,殿中沉沉靜了下來,都有了幾分尷尬。端睦夫人似乎想問些什麼,卻顧及眉莊未曾出口,敬妃也欲言又止,終究是
甄嬛淺淺笑了開道:“好好的倒傷感起來了。眉姐姐還在月子裡,不許聽悲音的。若是有空閑,還是該想想如何應付接下來的選秀吧。聽太後的意思,晉康翁主家的長女也要隨這批中選的秀女一同入宮呢。”
晉康翁主的女兒就是胡蘊蓉,那個與慕容世蘭一般千嬌百媚囂張跋扈的女子。細算起來,這胡蘊蓉也過了雙十年華了,怕是比之甄嬛還要大些呢,選秀是萬萬參加不得了。
日前兩位帝姬滿月,多少年和宮裡沒來往的晉康翁主親帶了女兒入宮賀喜,筵席中便和太後說起胡蘊蓉天生手不能展的事,據說是福澤之兆,遇上有緣人才會展開。玄淩自然來了興致說要試試,果然親自將胡蘊蓉的手展開,見手中握一刻有“萬世永昌”的玉璧,滿座皆驚。
其實也不過是晉康翁主為自己的女兒造聲勢罷了,似甄嬛等人也能心知肚明,只是礙不住玄淩和太後信奉這些。玄淩當即封了胡蘊蓉為正六品昌貴人,擇日入宮。
“只怕也不是個省心的。”敬妃瞭然一嘆,只看著窗外的嫋嫋薄煙出神,端睦夫人則是雙目放空不住地長嘆。
紫奧城中的女人,不過就是這樣的一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