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神諭裡兩個老不死的用土語對我說出干將、莫邪的時候,我卻想起了幼時的一件事;
還記得小時候和爺爺去前門八寶樓老茶館子聽先生說書(非典那年拆了,那之後京城再也沒地兒聽這東西),《水滸》中有一折是押解林沖發配,那兩個差役名叫董超、薛霸;
轉回天爺爺又帶著我跑去八寶樓,這回換了摺子,押解的是盧俊義,可差人還叫董超、薛霸;
這兩個人名在我的腦海裡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他們實在是大奸大惡的人,野豬林差點害死林沖,轉頭又害盧俊義;
爺爺當時看我咬牙切齒的模樣告訴我,董超、薛霸不是人名,是行業,這是說書行和梨園行的規矩,三班衙役押解犯人的站班役足,到了說書行裡就都叫董超、薛霸;
爺爺見我不信,甚至又讓人開著那輛“敞篷”212破吉普帶著我屁顛屁顛的奔向長安梨園小場兒,又特意點了一折《包龍圖》,果不其然,那裡的走卒衙役居然也叫董超、薛霸!
所以,當老石匠和岐巫說出干將和莫邪的那一刻,我反而並沒有覺得他們就是鍛造那兩把雌雄雙劍的傢伙,而是把他們倆、連同這個部族認為是與我華夏文明有著千絲關聯的一部分;
還記得首先提到干將莫邪的書籍是漢末晉初《搜神記》,可那本就是神話,哪裡能當得了真?
但是,現如今我眼巴前兒就有一對兒跟“文明”二字完全不搭嘎的兩個人,用土語原聲清楚地說出了這四個字,如果再結合著混沌溶洞裡的壁刻以及石屋邊上的石碑來看,那麼這黎祖所創的部落便一定與華夏文明有著極深的淵源,這種淵源或者是一個文明的延續,當然,也很可能是另一個文明的開啟,我只是分不清眼前這兩個人嘴中的干將莫邪到底是我華夏文明的傳承、還是重新樹立了“冶鐵鍛造”行裡的祖師爺!
我更願意他們是前者,至少前者對我所造成的傷害要小一些、至少還能證明我的家還在、父母還在、這個世界也還在,但如果是後者......
不敢再多想下去,只是草草的哄走了兩個老不死的傢伙,自己則是揉著腦袋努力回憶著“混沌”溶洞裡壁刻上的每一句話,那裡提到了我的奶奶葛林卿、提到了這附近的九座島嶼、提到了有關末日崩塌.......
是啊,大黎分裂成四個群體、又被煞靈拆成了八個部族,如果再加上我本就居住的這座孤島,加在一起可不就是九座島嶼?
腦瓜仁兒猶如裂開一樣疼......
“珊娜,你怎麼了?是累了嗎?”,川妹子的聲音在我的背後傳來,隨後便是一雙溫涼玉手摸索著探至我的肩膀;
“我沒事,岐女安置好了嗎?”,我左右晃了晃脖子,感覺自己的血壓又有點飆;
“她住在了我的那間隔屋,我又給她加了幾層麻墊”,川妹子的聲音仍舊那麼溫婉;
“住在你的屋子?那你住哪?”,我轉頭看向川,卻發現轉錯了方向,這個方向上恰好面對的是她那張被燒溶了的臉龐,趕忙調回坐姿又轉到了另一側;
“我沒事,你平時堆放土罐的那間屋子我已經收拾出來了,以後我住在那”,川微笑著,眼睛模糊的看向我,瘦成骨的小手竭力的摸索著我這張粗糙的老臉,似是不願放過任何一寸面板;
“她長得真好看,讓我想起了我原來的模樣,所以我願意讓她住我的屋子,那屋子是神諭裡最舒服的地方”,川邊說著、邊用手指輕輕撫了撫自己的眼睛;
我看著眼前的川妹子,她是那麼的善良和賢淑,溫和又恬靜;
“川,你讓岐女和你一起把土罐再放回那間屋子”,看著她眼中的晶瑩,我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理由讓她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隨即又道:
“今後老子睡哪你就睡哪,你要是願意,今後你就是我的女人,老子有個草垛你就跟我鑽草垛、老子有天宮你就跟我上天宮,總之,咱們這個家不死不散、不亡不休,你願意嗎?”;
坦誠的說,我從沒想過自己的求婚是這麼個形式、也從沒想過怎麼就冒出這麼一堆糙得離譜兒的話;
“你願意要我?”,川妹子身形一怔,隨即微微顫抖,甚至沒等我的話說完、眼淚便已經如珠簾般由眼眶湧出,又滑落而下;
她邊說著、邊擰轉著身子,將整張臉龐、不僅僅是美如嬋娟的半張臉,還包括另半張殘蠟醜容也一同展現在我眼裡;
我輕輕拭去她那半張醜臉上的淚珠兒、把川妹子擁在懷裡:“不然呢?我本來想娶啞巴那胖婆娘,可啞巴比我手快,我沒搶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