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萬金之軀,貴人多忘事,葉氏承蒙公主雅量,還記得民婦。”葉采薇螓首低垂。
嘉柔公主輕笑。
葉采薇安靜等著她接下來的嘲弄,誰知卻聽到另一個女聲:
“表姨,這可是京郊,地上又髒又硬,連一塊繡墊都沒有,女人膝蓋嬌嫩,跪著多難受?何況葉先生如今是南直隸頗有盛名的女夫子,人人尊敬,口口稱贊,若是表姨還讓她這般跪著說話,今日事傳出去,恐怕表姨要落個苛待聖賢的名聲了。”
葉采薇也聽出來,這似乎是那康和縣主的聲音。
真巧,今日一下子就遇到兩個人。
嘉柔公主讓所有人平身,葉采薇則仍是低垂眼簾,聽她語調悠長道:
“那本公主便換一個叫法,尊你一聲葉先生。”
“民婦不敢。”葉采薇卑微回道。
但嘉柔公主對葉采薇的話並無所謂,“南直隸據此千裡之遙,葉先生風塵僕僕,好生辛苦,不知所為何事?”
她又不等回答,兀自大方道:
“本公主受天下百姓奉養,若百姓有急,自當勉力解難紓困,何況葉先生這位故交舊友?後面的幾輛馬車上,坐著本公主的婢僕們,葉先生若不嫌棄,上了車,跟本公主回去,葉先生的難,本公主一定為葉先生做主。”
話說得漂亮極了,但葉采薇知曉嘉柔公主這是在譏諷自己連她的婢僕都不如,倒也不生氣,款款回絕:“民婦生活順遂,上京並非為難事,只是探望親友,民婦微不足道,不足公主掛懷。”
誰知嘉柔公主卻連聲嘖嘖:
“葉先生不愧是大儒葉渚亭之女,清清風骨、朗朗氣節,最愛把‘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1’掛在嘴邊,周身素衣粗服、形象蓬頭垢面,實則沽名釣譽,難免臭氣熏天!你怕不是在南直隸混不下去,專門到京城來投奔了吧?”
嘉柔公主有一點沒說錯。
在外行走,葉采薇從來奉行“低調”二字。今日她也不例外,穿著布衣,滿頭青絲只隨意挽了個髻,沒有半點裝飾,耳上頸上俱是空空,又因為在這郊外漫天的風沙塵土裡站了許久,若不是她確實天生麗質,這綠鬢朱顏,用“蓬頭垢面”來形容,倒也並不過分。
但葉采薇又一向是個不在意外表修飾的人,未出閣時不在意,現在已經歷滄桑,就更不會在意了。
她緩緩抬眸,從容迎著嘉柔公主刻薄的目光,又笑看她身旁康和縣主稚嫩的臉:
“民婦是不是窮困潦倒,縣主最清楚不過。當日若不是縣主知恩圖報,那筆錢,民婦自己早已拋諸腦後。”
康和縣主忍不住狠狠咬了咬下唇。
在池州時是她魯莽,非要在葉采薇面前說葉采薇的壞話,還幾次故意擺譜,一副暴發戶的做派,誰知一個小小的天青汝窯杯就讓她現了原形, 還是葉采薇隨手拿出一萬兩來幫她把禍事擺平了。
葉采薇可不是軟柿子,康和縣主早已經領教過,嘉柔公主是全天下身份數一數二尊貴的女人,用權勢來壓葉采薇一介平民的囂張氣焰最合適不過,康和縣主只等著看好戲心裡過癮,但不想嘉柔公主在銀錢的問題上與葉采薇糾纏,便拉了拉自己表姨的衣袖。
她對葉采薇道:
“兩袖清風的葉先生腰纏萬貫,行事低調也屬正常。只不過到京城來辦事,天子腳下,光是有錢遠遠不夠。葉先生一個人上京,沒有依傍,不若接受公主的好意,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有公主出馬,再難的事,都不在話下。”
康和縣主想,自己和表姨一起在應天時看到的那一幕,肯定是葉采薇百般糾纏蓄意勾引,津岸哥哥一時意亂情迷把持不住,才會上了她的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