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珣停了筷子,取了溼帕子擦擦手,端起茶盞來一邊喝一邊看著眼前的六姑娘。
“揚州糧倉吃急,若是款項還不抵達,你打算怎麼辦?”他似是隨口一說,當作飯後的消遣,她一聽動作卻了頓了一頓,圓潤而瑩亮的雙眼抬了起來,看著他微微皺起眉頭來。
“早聽說是三皇子南下賑災,我就對此不抱希望了。按時間算,漕糧也該到了。不過我伯父那邊依舊沒有動靜,只怕是那頭存心耽擱使壞了。”
如今流民四散,這賑災款項經大運河一路護送至江南各府,雖說要緊著受災最嚴重的臨安府,但依照朝廷的效力,三兩日之間,也是該早就撥下來了。
“昨晚我到達揚州之後,收到一個訊息。”端珣不緊不慢道,“往這邊護送賑銀的隊伍,在路上被劫,還鬧出了人命,死的是個世家的公子。”
聽到這裡,宋琰聲沒了吃東西的心思了,問道,“這護送災銀糧食的,不該是軍伍嗎,怎麼由世家的公子哥兒來送?”
“此次南下賑災,京門的世家大族皆是出力塞了人進去,只等著立功呢。”
她冷笑一聲,“所以功勞沒撈著,自己倒白白送了命?糊塗啊,三殿下可不得高興死,整好款項都被劫了,揚州城內還養著這麼多流民,可不就等著坐吃山空直到崩潰嗎。”轉念一想又搖頭輕斥道,“這等損招,估計與這位三殿下逃不開關係。怎麼正巧就被劫了?誰敢去劫?這就是衝著我伯父來的,衝著宋家來的。”更確切的說,那位閣臣潘縱江是更值得懷疑的物件。
涪江的堤壩一日不修好,那受災百姓便是一日無家可歸顛沛流離。江水倒灌已成澇況,這修堤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解決的小事。如此嚴峻的形勢下,竟不是萬眾一心共同賑災,而是暗地裡利益傾軋使絆子,爭來鬥去的,受苦的可全是老百姓!
她不瞭解潘縱江,但從他扶持端泓來看,想來也是同類陰狠狡詐之徒,都說人以群分,這話沒錯,祖父當年與他同朝之時,便不大瞧得上這人,覺得此人不行君子之風,內裡是實在的狼子野心之輩。
宋家跟潘家本就不對付,現下有了這等好時機,還不可勁兒地使絆子。
“時不我待,六姑娘,你可要抓緊了。”端珣看她托腮咬唇,目光微沉,提醒了一句,“潘縱江是個老狐狸,未升閣之前,他做過幾年的兩淮的巡鹽御史。”
宋琰聲驟然抬眸!
兩淮巡鹽御史,統管兩淮地方鹽政,可算是大成第一肥差了。但她關注的不是這個,若是潘縱江曾是兩淮商賈的頂頭老上司,那盤踞揚州城內的大鹽商可不是得賣他幾分面子?!真是如此的話,伯父宋至那裡不是舉步維艱?如今城內還有這麼多流民……
宋琰聲坐不下去了,現下日頭正好,她急急起身,卻被裙裾給絆了一下。端珣知她明白了,鳳目深深,拉手扶住了她。
橫波在一旁見自家姑娘臉色大變,也伸手過來。他的手指便縮了回去,在案上輕輕地點著,他微微仰起頭,下頜線流暢優美,面上平靜如許。他看著六姑娘急喘兩聲,一把拿起茶盞喝了一大口,她蹙著眉頭恨聲道,“我還就真不信每個都能聽了他的。”
“……”
這丫頭茶水沒喝兩口,一砂鍋魚羹倒是解決了不少,然後一溜煙兒地就跑沒影了。意雲心心念唸的魚羹只剩下鍋裡一隻可憐的魚頭骨,自己主子伸去筷子,微一施力,燉的泛白的眼珠子便被他挑了出來。
“這丫頭,跑得這樣快,話還沒說個幾句呢。”
還沒說幾句?意雲都驚了,這話裡有話彎彎道道的,資訊量已是足夠巨大了,也虧得六姑娘能反應過來。
端珣似有所感,瞥過來一眼,卻是沒說什麼,只點頭表揚了一句,“查得不錯,辛苦了。”
景雲和意雲兩個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只瞧著他取出那顆魚眼睛,筷子一動,被輕輕放到對面的碗碟中,那是剛剛宋琰聲用過的一套。隨後便見他起身,端著茶盞走了過來,淡聲吩咐道,“走吧,時辰不早了,去臨安。”
意雲:“打廣告,喜歡一個人就給她魚眼珠——我家殿下特殊的表白方法!”
阿好:……
端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