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裡不簡單了?”
玉真公主悠悠地道:“你既然無意,便莫來問我,你若有意,可自己去打聽,我什麼都不會說。”
…………
顧青坐著自家的簡陋馬車匆匆下山。
不下山不行了,太尷尬了,昨夜顧青確實輾轉反側難眠,閉上眼腦子裡便全是一片白花花的畫面,雖然昨夜所見非常短暫,不過是驚鴻一瞥,但該看到的全都看到了,車速太快,顧青有點暈車……
獨自坐在馬車裡,顧青盤腿闔眼假寐,嘴角忽然一勾。
沒想到長得像混血兒也就罷了,身材竟也如此不凡,白。
往後在長安還是儘量躲開與萬春公主見面吧,不是尷尬的問題,顧青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被她殺人滅口,畢竟女人向來是不講道理的,回頭她若越想越覺得吃虧,很難說她會冒出什麼喪心病狂的念頭。
兩個時辰後,馬車進了長安城,從西面延平門而入,穿過豐邑坊,長壽坊,橫穿朱雀大道,快到東市時,顧青聽到馬車外面一陣喧鬧,伴隨著人群的尖叫聲。
顧青一愣,掀開馬車的車簾。
卻見東市外的安邑坊大街上,人群如洪流般湧走,看行人的神色滿是驚恐惶然,彷彿看到了洪水猛獸般。
片刻之後,顧青馬車方圓附近的行人已跑得一個不剩,緊接著,遠處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顧青凝目望去,卻見一隊披甲的巡街武侯匆匆趕來。
再看馬車前方空蕩蕩的街道中央,一名中年男子渾身是血倒在地上,地上已流了一大灘鮮血,中年男子穿著頗為華貴,已沒了動靜,顯然人已死了。
男子旁邊站著一位魁梧大漢,大漢滿臉絡腮鬍,眼神滿是戾氣,手執一柄匕首,匕首上沾滿了血,明明四周已無人,大漢仍將握匕首的手高舉向天,朝四周嘶聲喝道:“好教各位知曉,本人周橫武,殺人者便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在殺人處等官府來拿問,莫牽扯不相干之人。”
顧青皺眉,僅僅一句話,他便聽出了遊俠的味道。
“被殺者,長安東市祥福記掌櫃劉敬祖,我與劉敬祖無怨無仇,但我還是親手殺了他,為何?蓋因劉敬祖為富不仁,所賣絲綢以次充好,將上等的亳絲換成下等貨,福州一位商人不知情,進了大批次等貨回了福州,發現後趕來長安與劉敬祖爭辯道理,劉敬祖卻不認賬,轉而訴之官府,官府言稱無據,不予受案。福州商人家中債臺高築,被逼無奈之下,上月全家老小共計二十餘口喝了砒霜死了。”
“周某本是草莽行俠之人,立誓鏟盡人間不平事,聽說此事後,周某孤身來長安,等了數日得知劉敬祖的行蹤,今日將其擊殺於鬧市之中,殺人者周橫武無悔,坦蕩認罪,但能為人間鏟了一樁不平事,告慰福州商人全家老小之冤靈,周某死亦無憾!”
“哈哈,痛快!此時若有酒該多好。”
說完周橫武扔掉匕首盤腿坐在街心,周圍行人隔著老遠悄悄窺視,又敬又畏地看著他,看熱鬧的人群裡有幾個膽大的忽然鼓掌起鬨。
“幹得好!快意恩仇,鏟盡不平,真壯士也!”
周橫武聽著人群裡的叫好聲,不由寬慰地仰天哈哈大笑,隨即大聲道:“誰能借周某一罈濁酒,周某今生還不起,來世定當報答。”
人群裡敬佩周橫武的幾個人湊了酒錢,在旁邊的酒樓裡買了一罈酒,壯著膽子小心翼翼遞到周橫武面前。
周橫武接過酒,笑道:“你莫怕我,我非嗜殺之人,若無恩怨,絕不向無辜之人動手,更何況你對我有施酒之恩,此恩來世再報。”
說完周橫武捧起酒罈,大口灌了半壇酒,放下酒罈擦了擦嘴,大笑道:“真正痛快了!”
巡街的武侯早已到了現場,一直在靜靜地等周橫武喝完酒,最後武侯們上前,用鐐銬將周橫武鎖拿,周橫武也不反抗,神色坦然地任武侯們將他押走。
空蕩的街心似乎仍迴盪著一縷俠氣。
熱鬧看完了,顧青吩咐車伕繼續走。
坐在馬車裡,顧青的表情卻很平靜。
看俠客快意恩仇,鏟人間不平事固然痛快,可是如果這個世道處處需要行俠仗義的人來主持公道,那麼這世道已變成了什麼模樣?
如果所謂的正義只能靠這些草莽遊俠來維持,官府卻無能為力,那麼世道未免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