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過凌晨四點鐘,天還是黑漆漆的,明陽火車站內已經布控的壁壘森嚴。放眼去看,就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皆是背長槍的衛兵,嚴陣以待的守在各個位置。侍從隊長潘青延一早就等在了火車站,眼見著一輛汽車緩緩的開了過來,停在了站外。阮紅玉自車上走下來,她今日穿著一身素淡的旗袍,臉上粉黛未施,連頭髮也不似平日一般,只是簡單的披散在肩頭,這樣一看,倒是多了幾分清澈的美感。
幾個衛兵將她攔下,她看向潘青延,嬌滴滴的說:“潘隊長,通融一下唄!我要和七少一起回金陵。”
那潘青延不自覺打了個寒噤,才說:“阮小姐,我勸你還是趁早離開,不要等著我派衛兵請你出去。”
“呸,原本我以為只有七少不近人情,沒想到他的屬下也跟他一副德行!”阮紅玉一面說,一面打量周圍。見各處皆是荷槍實彈的衛兵,就說:聽說扶桑已經退到懷安去了,這一仗七少打的真是漂亮!只是不知道年前炮火會不會熄,金陵還人心惶惶的呢!”
潘青延聽她隨意閒談起來,只當做沒有聽到。轉身正待離開,便聽得阮紅玉哎了一聲,“潘隊長,我問問你,你結婚了沒有?”
潘青延不自覺皺了皺眉頭,只管往前走。阮紅玉見了卻是一笑,也沒有繼續攀談的興致,只是朝後退去,回了汽車上坐好。她隨手開啟車燈,掏出小鏡子來,仔細照了照,只覺得面色慘白。就問司機,“你說我這個樣子七少會喜歡麼?從前我瞧著那沈小姐便是這樣一副樣子,清湯寡水的,好看麼?”
那司機只當她是被七少迷的豬油蒙了心,透過鏡子端詳了她片刻,方說:“阮小姐打扮的清淡一些,也是不錯的。”阮紅玉聽出他是刻意奉承,便沒什麼興趣的合了鏡子,似嘆似嗔的說:“我是不知道你們男人了,從前我唱評彈的時候,那些男人只愛我刻意修飾的一張臉,自打認識了他們蘇家的男人和喬雲樺,一個比一個的喜怒無常,卻又跟我認識的那些男人不一樣……你說,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男人是不愛女子好顏色,只愛她這個人的麼?”
她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總歸這種好事落不到我頭上!我又何必投其所好呢!”說罷,便將手袋中的化妝品全都倒了出來,一邊哼著曲,一邊化了起來。
她因著自小便學習唱評彈,曲調中更多了幾分韻味,原本就生了一副好嗓子,隨意清唱一段都是出谷黃鶯一般。外頭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的落著,和著她游魚出聽的聲線,在這深冬之中,不覺就多了幾分暖意。
也不過片刻功夫,便駛過來幾輛軍車,打頭的正是蘇徽意的防彈汽車。阮紅玉見了,忙就急匆匆的下了車,地上鋪著層薄雪,她險些摔倒,卻也顧不得。只朝著蘇徽意喊了一聲,“七少,帶我一起回金陵吧!”因著她一直說話都很直接,蘇徽意已經是見怪不怪,就說:“你膽子倒不小,竟然能追到這兒來。”
阮紅玉見他並沒有生氣,就說:“我的膽子可不止這麼大,實不相瞞,今天我過來,是有一樁很緊要的事情要說給你聽!”
蘇徽意哪裡有空聽她賣關子,就淡淡說:“我勸你還是把你那些花花腸子好好理一理,你的那一套,對我沒用。”
“我知道七少是個正人君子,我也沒想怎麼樣,就是想告訴你一聲。雖然扶桑退出了明陽,可火車線路這一塊兒你還是要小心一些,保不齊到了哪裡,突然躥出些人來,嚇著七少就不好了。”
她說的輕輕鬆鬆,卻透著幾分深不可測。蘇徽意知道她一向說話半真半假,此刻見她笑意盈盈的站在那裡,愈發猜不透她是何用意。只是他警覺慣了,思索一番,便斜睨著她,淡淡說:“既然阮小姐想要隨我一同回去,我也不介意你搭個便車。”
阮紅玉就笑一笑,“那就多謝七少了。”衛兵自是不敢再攔她,她便將下巴一揚,做出那種極高傲的樣子。直至走到了蘇徽意麵前,方聽他說:“你最好不要打什麼鬼主意,明白麼?”
她眼見著蘇徽意轉身離開,就勾唇得意的笑了笑,“七少大可放心。”
時值正午,沈薔薇便和著方語嫣往二房去,外頭正下著雪,沈薔薇因著身體不舒服,劉媽特意為她披了加絨的斗篷,只是風雪又急又寒,才走了幾步她便受不住,眼見著方語嫣已經走出了老遠,她只得快著步子跟上。
小竹一直攙著她,見她面色慘白,不由說:“姨奶奶都這樣了,還要往二太太那裡去,趕明兒她身子是好了,只怕您要大病一場!”
沈薔薇知道她是關切自己,就說:“我也沒什麼,就是有些怕冷,沒事的。”
方語嫣正與丫鬟說著話,“成日裡往過趕,你說二姨娘怎麼就一點兒也不見好?不是一直在喝著中藥麼?”
她自顧自說著,回頭卻見沈薔薇走的慢騰騰的,不由說:“人家生病你也生病!既然被嚇到了就不要出來了,真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