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裡十一點多,督軍府裡各處的燈都關了。夜幕黑沉沉的,天邊無星也無月,仿若是墨汁潑濺上去,偌大的天際只餘下黑色。
丫鬟翠兒提心吊膽的攙扶著六姨太,生怕一個不小心,讓她跌到地上去,摔個一屍兩命。那六姨太如今有了近六個月的身孕,走起路來十分費力。
眼見著到了督軍府南面,因都是空宅,這一處極是幽靜,所過之處皆是漆黑一片,古宅在夜色的烘托下愈發的稜角分明,乍一看,倒好似張牙舞爪的鬼怪。
丫鬟翠兒想著今日是先夫人的忌日,府裡又多有傳聞,直說鬧鬼。此刻走在這僻靜的一處,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冷風呼啦啦的飛卷著,在耳畔哀嚎似的,地上薄雪未清,走上去沙沙作響,又夾雜著窸窸窣窣的聲音,攪得心裡愈加的發慌。
那六姨太倒是頗為鎮定,一路都是不言不語的,眼見著到了一處荒院,她才吩咐,“你在這裡守著。”
翠兒已經不是第一次陪著六姨太來這兒,但大多都是白日,這還是第一次晚間過來,不免心中害怕。但見六姨太一雙厲眼,忙就打了個寒噤,應了聲是。
六姨太推了院門進去,就見廳外站著兩個聽差,裡頭亮著昏黃的燈,因是舊式的鏤花窗欞,透出些許斑駁的光暈,映的青石板上現出一圈淡淡的光。
她緩步朝裡,直接就推門進去。廳裡的燈光雪亮,一人慵懶的倚靠著沙發,手臂擋在雙眼上,似乎正在休息。
六姨太見狀,就笑了笑,“三公子真是舒服慣了,走到哪兒都能睡上一覺。”
蘇子虞聞言,就移開手臂看過去。見她挺著個大肚子站在門邊上,身上穿著舊式的大襟裙子,肚子挺得圓滾滾的,站在那裡,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
他坐直身子,淡淡說:“這大半夜的,路又這麼滑,孩子要是有點兒什麼好歹,仔細父親要了你的命!”
六姨太混不在意的笑笑,緩步朝他走過去,“老爺子現在一門心思的寵著那七姨太太,哪有空搭理我?”
待到了近前,她便靠坐在蘇子虞身邊,與他貼的極近,右手輕輕摸著肚子,又說:“我這也是許久見不到你,實在想的慌,只能趁著這大半夜的過來。”
蘇子虞皺了皺眉,說:“下次不要再大半夜的約我出來。”
六姨太瞭解他甚深,知道他是生了氣。就伸手牽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說:“咱們這麼久不見,你就不想你兒子麼?”
蘇子虞不耐的甩開她的手,沉著臉一言不發。六姨太原本是滿心喜悅的過來,此刻見了他這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就忍不住哼了一聲,“三公子這是什麼意思?現在我肚子裡這個孩子你是打算不認了麼?你可別忘了,當初可是你來勾搭我的。”
她轉顧看向蘇子虞,見他面無表情的坐在身側,不由就發起火來,怒道:“這外頭天寒地凍的,我挺著個大肚子往這來,還不就是為著見你一面,你倒好,只管冷著個臉!怎麼?聽我說老爺子寵著七姨太太,心裡難受了?”
蘇子虞這才轉了眸看她,嘴角勾出饒有興味的笑,“我認或者不認又怎麼樣?你給我記住了,你肚子裡懷著的是父親的老來子,可不是我的孩子。”
六姨太咬了咬後槽牙,恨聲道:“當初我就不應該受你的蠱惑!一門心思的為著你做事!你自己說,老爺子那裡,我為你偷了多少有用的情報?現在眼見著我不受寵了,就琢磨著把我一腳踢開,你做夢!”
蘇子虞不動聲色的笑笑,“之前可是你自己非要跟著我,我有逼著你麼?現在自覺在父親身邊討不到好了,就來我這兒玩兒起一哭二鬧這一套,難不成我還怕你撕破臉麼?”
他拿出香菸盒子,自裡頭抽出一根來,淡淡說:“你可別忘了,我是蘇家的三公子,而你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姨太太,真鬧到父親那裡去,你可討不到半分好處。”
六姨太怔怔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雙眼睛狠狠的盯著他,只恨不能在他身上剜兩個血窟窿出來。但見他只是神態自若的抽著煙,那清俊面龐覆上一層寒意,說不出的氣勢凌人。
她不由就哼了一聲,“討不到好處也得試一試不是麼?大不了大家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好!”
蘇子虞輕輕笑起來,“怪道說女人最是好騙,我不過才說了幾句,你就急著要跟我魚死網破?”
六姨太早已壓不住火,只管恨聲說:“你們蘇家上下沒一個好東西!你父親貪權好色,什麼人都娶回家裡!那韓莞爾可是他兒媳婦的表妹!他不顧著外面那麼多流言蜚語,說娶就娶進來了!真是個老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