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就要年下,督軍府內諸事繁多。每日送禮的人絡繹不絕,迎來送往的大事小情全都落在了兩個公子爺的身上。偏巧這幾日二姨太受了風寒,宅子裡的女人少不得要晨昏定省,日日過去探望。
這些日子沈薔薇與方語嫣可謂是和平共處,自從雲清死後,方語嫣便收斂了不少,除卻定規去看二姨太,近來一直是深入簡出。
沈薔薇一門心思的惦記著二姨太的病,如今大仇未報,她心中如何也不甘心。只是每每往二房去,便是丫鬟婆子一大堆,根本無從做手腳。
一連著去看望了二姨太幾次,便到了先夫人忌日這天,沈薔薇身為先夫人的兒媳,自然一大早就去了祠堂,祠堂中除了幾位老媽子在忙活,蘇家的人竟是一個都不見。
因是這樣的場合,沈薔薇不敢帶上劉媽,只帶了府裡的丫鬟小竹過來,小竹與這些老媽子很是相熟,三言兩語的在一處聊天。
沈薔薇則坐在祠堂外面的院子裡,清晨的風很是寒涼,她也不過坐了幾分鐘,就覺得受不住。好在一旁的老媽子拿了軟墊過來,為她鋪好,說:“七姨奶奶仗著自己年輕,這樣不注意,等到老了可是要遭罪的。”
沈薔薇見她言語樸實,就隨意與她攀談起來,原來這位老媽子姓韓,是先夫人陪嫁過來的舊人,如今先夫人忌日,處理諸多事宜也都是盡心盡力。
兩人又聊了幾句,韓媽見了她手上帶著的龍石種翡翠手鐲,就說:“這對鐲子原是夫人陪嫁的舊物,少爺一直留著,如今可找不到這般成色的翡翠鐲子了,我記得少奶奶小的時候打碎的那個玉如意,成色也是很好的。”
沈薔薇聞言不免尷尬,就笑了笑。韓媽說:“說起來,那年少爺在夫人忌日時還偷偷哭過呢,我們這些下人看著他長大,從沒見他哭的那麼傷心過。那時府裡的四姨太見了不忍,私下裡親手做了點心,偷著讓我拿給少爺吃。這原本也沒什麼,可後來被大帥知道了,竟然差點發落了四姨太。你說,哪有這樣的事?”
沈薔薇聽韓媽有意無意的提到已故的四姨太,原本只是些舊事,如今聽著卻覺得湊巧,讓她忍不住問:“後來呢?”
韓媽看了她一眼,說:“後來,是三少爺為四姨太求了情,他那時也不大,就跪在大帥的房門口,整整兩天呢,最後差點暈過去。大帥見他可憐,就沒再提這些。”
嘆了嘆,又說:“後來四姨太去世,下人整理舊物的時候發現少了一樣,任誰去找都沒有找到,只當是丟在了哪處,最後姨奶奶猜怎麼著?”
沈薔薇搖搖頭,就聽得韓媽又是一聲嘆:“那樣東西被少爺拿走留了下來,就因為這事兒,三少爺還和少爺打了一架呢。”
沈薔薇隱約覺得有什麼呼之欲出,卻不敢深想,韓媽已經起了身,意味深長的看著她,說:“其實,少爺也是個可憐人,姨奶奶你一定要好好待他。”
待到了天色大亮,蘇家的眾人紛紛趕了過來。因是舊式的人家,十分重視祭奠之禮。除卻遠在美國的五小姐,和病臥在床的二少奶奶程錦瑜來不了,其餘幾房的家眷都到了場。
沈薔薇轉眸去看,見人群中只尋不到六姨太的身影,想著丫鬟婆子私下的議論,說自從七姨太太進了府,府裡就等同於變了天。她不過才過門幾日,便把大帥迷的五迷三道,眼裡根本看不見別人。
便是懷著老來子的六姨太,近日也是觸了不少黴頭,惹得府裡的丫鬟婆子爭相議論嘲笑。沈薔薇抬眸去看,就見韓莞爾隨行在蘇苼白身側,雖說穿著身素雅的旗袍,那眉目也清清淡淡的。
偏就是這樣一副粉黛未施的樣子,便仿若開在枝頭上的傲雪寒梅,看著不染風塵,卻歷經了風雪的侵襲,開出的花朵自是嬌妍奪目。
隱約想起來,倒好似與她並不相熟,明明一同長大,卻原來這個女孩子一早就帶上了假面,斂去心中那雙慧眼,與她一樣做個不解世事的女孩子。這樣想來,原來只有她一個人,活的輕鬆且天真。
由蘇苼白帶頭,蘇家眾人無論長幼皆要上香行禮。因著身份不同,沈薔薇站在了最後,她離院門極近,隱約聽見不遠處響起樂器的聲音,又好似敲鑼打鼓,那鼓點又急又輕,像極了一出大戲,只等著伶人粉墨登場。
原本蘇苼白才拿起了香,也不知是因何緣故,香竟然斷了。
眾人也都聽到聲響,紛紛尋著聲音看過去,隱約聽到唱戲的女聲,一陣陣傳來,那女聲悲慼哀涼,只是聽不出唱的是什麼詞,這樣的日子,難免讓人聽了頭皮發麻。
蘇苼白不耐的對聽差使了個眼色,那人趕緊走了出去。沈薔薇轉顧去看,就見外面不過是粉牆黛瓦,並沒有瞧見人影。
只是女聲遠遠的響著,倒像是一個受了冤屈的女子在含淚唱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