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會等三人好生奇怪,這十多人當中多半是白頭老叟,看情形,今日是他們一位共同老友的忌日,他們相約前來拜祭,只是大廳裡也無靈堂牌位,香燭火盆,不知道他們要如何拜祭,只是也不敢問,只得在辜鴻銘身邊坐下。
一個相貌敦儒的老者出言詢問:“敢問老湯啊!你身邊的這幾位年輕小友又是何人?”那人出口一口嶺南粵語口音。
辜鴻銘一邊慢慢地擦拭眼淚,一邊慢慢地答道:“問得好,問得好啊兆鏞,我正要和大夥介紹我這幾位小友。”他頓了一頓,站起身來,慢慢地指著楊曦說道:“這位是長民的特使,長民先生命她帶來看望故人了!”
楊曦盈盈站起,團團一禮,說道:“眾位叔叔伯伯大家好,小女楊曦,自幼德蒙林教授撫養長大,與親生女兒無異,林教授生前曾反覆叮囑我,要我今年的清明會,一定要來這裡代為拜會眾家叔叔伯伯,楊曦相眾家叔叔伯伯問安了!”說著又是彎腰團團一禮,他體態輕盈端莊,聲音有如呢喃,溫潤無比,幾名老者見了她舉止大方,冰雪可人,都不敢輕視,紛紛答禮。
王興會輕輕地和楊曦說:“原來林長民教授,也是這幾位的舊識,你也是來參加這次聚會的。”
楊曦點頭道:“嗯,林教授曾經和我說,每年的清明會,他都要來這看望一位朋友,要是哪一年他不能來了,就讓我代他參加,他怕我找不到地方,就告訴我辜鴻銘伯伯也會去,讓我來找辜鴻銘伯伯帶我一起來,所以我就來了,想不到,能在此再遇見你。”
王興會欣喜地說:“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心中常自記著你,我知道我一定會再見到你,只是想不到,這樣快。”兩人伸手握緊,心中都是愛意濃濃,柔情蜜意。
辜鴻銘又興奮地指著王興會和盧德銘說:“這位王興會王兄弟,是楊曦小友的心上人,他倆相互愛慕已久,這位是王兄弟的長輩,我一直有個心願,就是幫我這位楊曦小友物色一位好的夫君,今日難得他們兩情相悅,我老湯閱人無數,看人絕不會走眼,這位小王兄弟為人忠厚,不會像各位一樣喜新厭舊,朝三暮四,也不會向我一樣是左右都捨不得!足可以配小友楊曦,今日難得我們兩邊長輩都在,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老哥哥也怕時日不多,我不能把這宗遺憾帶進土裡,今日就請眾位老兄弟給小弟一個薄面,做個證婚人,幫兩位小友把這婚禮一併辦了怎麼樣?”說著手舞足蹈,興高采烈。他向來性格離經叛道,一把年紀了仍然不改,而且愈演愈烈,常常為人所不能為之事。當時民國**雖然頒佈了一夫一妻的政令,但辜鴻銘這一輩人當中,三妻四妾的人可就多了,在坐的幾位老叟多納有外室。辜鴻銘在國內有一正室,另在日本國有一小妾,他自詡對兩房夫人都等看待,絕沒有喜新厭舊厚此薄彼,比在坐的這些舊友都高尚一格,因此竟然公然拿娶妻納妾之事來調侃。
楊曦雖然一向大方,但被當著這許多長輩談婚論嫁,也不由得臉羞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十多位老者都是大有身份之人,被他公開揶揄,臉上都是稍感窘迫,那個叫兆鏞的敦厚老者只得岔開話題語帶嗔怒地說道:“我說老湯啊,你雖然是一番好意,可今日是我們老友的忌日,我們來這都是來祭奠故人的,你怎麼好叫兩位小友在這裡晚婚,你,你簡直不著調,不著調。”
辜鴻銘急道:“這有什麼打緊,你們這些人,一把年紀了,還是這樣因循守舊,食古不化,
我看今日陽光明媚,春光正好,有你們這群老頭做證婚人,這夜算得上一場世紀婚禮了,怎麼樣,怎麼樣,就依了我吧!啊,依了我吧?”說道後來,竟然央求起人來。他一生才學登頂,執拗起來卻九頭牛也拉不回,這時候見眾人不依他,竟然渾然不顧形象,像三歲小孩一樣任性起來。
那年紀最長的高瘦老者發話道:“老湯啊,你別鬧了,叫這一對新人在這裡完婚,確是強人所難,再說咱們今日可有正事,老大就要到了。”
辜鴻銘仍在不忿,嘴裡罵罵咧咧:“迂腐,迂腐至極!”他一廂情願把盧德銘和王興會拉來,就是想撮合王興和楊曦的婚姻大事,沒有想到一眾老友都不贊同,心中老大不快。
盧德銘心想對方的頭領人物馬上就到,我們留在這裡多有不便,他拉拉王興會衣角,使了個眼色,站起來朗聲說道:“承蒙湯老爺子錯愛,想要玉成這一對佳偶,但卻也不急在一時,既然眼下各位另有要事,我們不便久留,就暫且告退,興會,我們走吧?”說著站起來要走。
王興會在楊曦耳畔輕聲說:“我在外面等你。”便也要離去,只見廳門開啟,七八個壯漢簇擁著一個身材寬大的老頭慢慢走進廳來。
十多個老者一齊站起身來,喊道:“老大來啦,老大來了!”盧德銘只得和王興會退在一邊,那老大緩慢走到當中一把椅子坐下,氣度威嚴,眼光從大夥臉上慢慢掃過,大廳裡立即安靜下來。
盧德銘見了簇擁的壯漢裡有一人,腰裡彆著一長一短兩把炒菜的鐵勺,正是他相識,也是洪江會中的兄弟賴大勺,兩人不便立即相認,暗自點頭致意。
那高廋老者說道:“既然人來齊了,就把香案擺上吧。”其餘幾人點頭同意,那敦厚老者走到牆角開了機關,西面牆上一塊帷幕慢慢揭開。
王興會突然“哇”地一聲叫出聲來:“好啊,原來你在這裡!”他咬牙切齒,猛然甩開背上的劍囊,唰地一聲拔出七星寶劍,劍出如風,向著西面牆上刺去!
這一下變故來得突然,一眾老人不及反應,只見一隻黑影從旁邊飛奔而至,大家眼前閃了兩閃,噹的一聲,王興會腳下退了兩步站定,七星寶劍被蕩在一邊,聲若龍吟,緊接著哐當兩響,兩隻鐵勺斷成四截掉在地上,賴大勺一聲驚呼,往後躍開。
這記下兔起鶻落,迅捷無論,辜鴻銘、十多為高矮老者、盧德銘、楊曦面面相覷,愣在當地。
王興會得此劍以來,首次使用,也沒有想到如此鋒利,竟然將兩隻精鋼打造的鐵勺齊齊削斷,他又看了一眼賴大勺,暗贊此人臂力巨大,身法靈敏,堪堪是個勁敵。
賴大勺身為洪江會中頂尖高手,潛伏在安源煤礦中的礦工當中,他一直以廚師身份作為掩護,索性便將炒菜的勺子當成兵器,更別開生面,將一套“子午鴛鴦鉞”的技法融會貫通於勺法當中,當時情急之下兩勺齊出,要絞落王興會的長劍,不料硬碰硬一招下來,竟然兵器離手,心中也是駭然。
只這麼楞得一楞的功夫,辜鴻銘、敦厚老者、白胖老者等人已經紛紛擋在王興會身前,辜鴻銘愕而不解,跌足問道:“等一下,王兄弟,這又是為何?這又是為何啊!”
王興會又是長劍一挑,說:“你們讓開,這柄長劍和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大家不由得一齊向那牌位上看去,只見那牌位上寫著:“漢冶萍煤鐵廠礦有限公司督辦兼總工程師劉南浦之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