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屋中後,少年人先是將木板門掩上,然後才來到紅木床前,掀開厚被褥,從床中暗格裡拿出個上鎖的小木盒,再從脖頸裡掏出銅色鑰匙,開啟木盒。
木箱中放著足足十塊金錠,還有些散碎銀子,再有就是鐘鳴的寶貝宣冊,他將手中的宣冊放進去,又拿出兩塊碎銀顛了顛,放在懷中,這才把小木盒鎖好放歸原處。
小木盒裡是鐘鳴賴以生存的根本,這些都是他日後起家的資本,所以對他來說這可是重中之重。
有兩件東西鐘鳴從來不離身,其一是紅木折刀,其二便是脖間的銅色鑰匙。
若不是昨日城牆那邊有人通知,今日要進城彙報人口,商議劃分耕田事宜,鐘鳴斷然不可能揣上兩塊碎銀,這兩塊指節大小的銀子,足以尋常人家換一年的存糧。
雖然鐘鳴很少進城,可他也知道城中有些難纏的差人,踹點銀子防身總沒錯。
待到鐘鳴開啟木板門,再度來到院中時,那赤冠彩翎的大公雞仍然在院中咕咕亂叫,不停向著地面啄食。
少年人看得心煩,這傢伙像極它的主人,十分霸道,總是要跑到別人家裡去搶食吃,於是少年人不耐煩地衝大公雞揮手驅趕道:“去去去,人吃的穀粒還沒有,哪有東西給你吃,滾去找蟲吃,你個懶東西!”
“鳴哥兒,你又罵我家鐵將軍,它是招你惹你了?”
此時突然有人搭話,在青磚矮牆上冒出個腦袋,長髮束成馬尾,面板黢黑的少年,嘴角掛著壞壞的笑。
搭話的這人名為梁餘,餘糧的餘,名字是鐘鳴給起的。梁餘本名梁二狗,是個流民,跟著難民隊伍逃至淤泥村,父母皆在他逃難時死於路途中,也就是梁二狗命硬才活下來。
梁餘跟鐘鳴結識在五年前,那時候此鐘鳴還非彼鐘鳴,也還有個尚在人世的母親,生活雖艱苦些但還能過得去,當時善良的鐘鳴看梁餘可憐,給了他半塊糠餅,從此結下善緣。
從難民堆裡走出來的孩子,見識過太多人性的陰暗,脾氣秉性壞得很,心狠手辣。
梁餘餓的時候會翻牆偷盜,也做過殺人搶糧的事情,可就是這麼個壞透頂的傢伙,對鐘鳴掏心掏肺,肝膽相照。只因為五年前鐘鳴給過他半塊糠餅,梁餘整日掛在嘴邊:“沒那半塊糠餅,我就餓死了。”
剛開始來到這個時代,鐘鳴誰都不信,也不信這個會偷偷給自己甘草根吃的傢伙。
直到那日,有群人餓紅了眼,盯上體質羸弱的鐘鳴,商量著把他放進鍋裡燉,那時鐘鳴剛剛來到這裡,身體害過一場大病,虛弱到極致,即使手中有把折刀也打不過五個餓瘋了的難民。
虛弱的鐘鳴瘋狂掙扎,箍在他手腕和腳腕上的手像是枷鎖,任憑他如何掙扎都是徒勞,急不可耐的難民雙眼通紅,劇烈喘息,那溼漉漉的舌頭從他臉頰上劃過。
是梁餘從黑暗中竄出來,硬生生用牙叼破了領頭人的喉嚨,他癲狂若瘋狗般又吼又咬,才嚇退那群人。
五年前,鐘鳴給了梁餘半塊糠餅,兩年後梁餘還給鐘鳴一條命。
兩個瘦到皮包骨的孩子是如何從戰爭中活下來,那是講述罪惡的衍生,也是講述生命力的偉大。
從此以後,鐘鳴在這個世界有了第一個朋友,也是他迄今為止僅有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