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爾轉頭望向桓恪,那挺俊側臉神情玄定,處之彌泰。偌大宣事殿中安閒自在的唯此一人。
祁連衣似低呼了一聲,桓評皺眉,半信半疑:“此事事關重大,不僅關乎平州王與伶月帝姬清譽,更關係胡汝與涼鴻,甚乃與泛夜三國國事。此言輕易不得玩笑,平州王可想清楚了?”
“攝政王所問好生奇怪。”桓恪從容應答:“桓恪所言乃是實情,何來想清楚一說。皇兄方才明察秋毫,道出臣弟不願伶月帝姬離府,正是此因。不瞞諸位,桓恪與伶月帝姬其實早在今年初春便相遇,桓恪那時便對伶月帝姬一見鍾情。”
他邊說著邊回頭望來,笑著牽起我的手,眸中蘊著星辰:“那次初遇,還有軍中幾位兄弟與桓恪同行。再次相見,便是藉由泛夜大鴻臚宗政煦之故。桓恪慚愧,應允宗政煦之請確有私念。其後桓恪便從泛夜帶回伶月帝姬,路上與伶月帝姬兩人獨處,情愫更增。桓恪便向伶月帝姬表明見之不忘之情,攜手相將之願。三生有幸——”
他再次回眸,歉意與狡黠並存,我情不自禁的微笑,“伶月帝姬竟與桓恪兩情相悅。因此,皇兄請伶月帝姬入住皇宮,臣弟才會一再相攔。還請皇兄體諒臣弟思慕之情。”
胡汝風氣開放,男女之間私定終身反倒是真情真性之表現,桓恪所言順理成章。他掌心溫熱,我漸漸冷靜下來,再細品他言語,不禁暗贊其心思縝密,天衣無縫。
講述相逢時提及鑄豐等,填一重可信;承認同意計劃有其私心,其實是重申為國之心;佯作無意強調泛夜此行只他一人前去,又撇清鑄豐等;最後解釋我二人一直拒絕之因,點到即止,如同確有其事。
且如今天下本就盛傳他是因屬意於我才將我劫來胡汝,若我成平州王妃也算順理成章並無不妥,而此等前提之下,涼鴻出兵胡汝可能便更低,泛夜卻仍需調動兵力以挽顏面,較之桓鈞烈方才所言甚至更有利於胡汝。
桓恪言辭懇切,淡然自如,我身在其中都難辨真假,桓鈞烈等人便更如霧裡看花。
如此一箭五雕一舉多得,不愧是百戰不殆的胡汝大將。
低頭顯露羞怯之態,我垂著眼眸聽桓恪繼續井井有條,侃侃而談:“至於攝政王所憂三國邦交,恐怕不會僅因桓恪婚事便驟生何等變故。即便因平州王妃人選之事而令涼鴻與泛夜不愉,桓恪也斷不應因此便放棄伶月帝姬。否則,怎配稱得上是我胡汝子民。更何況,戰事若因桓恪此舉而起,想桓恪也不過是*線,使此岌岌天下提早風雲變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縱將來事態真如桓恪所言,糟糕至此,桓恪也必毫無推諉,身先士卒,為我胡汝揚大國威!”
如此慷慨激昂表露忠心,倒顯得桓評不明是非,對胡汝國力全無信心了。喜怒莫辨,桓鈞烈終於沉聲緩言:“實情原是如此。倒是孤不明就裡,險生是非了。既是這般,那孤便擇日為你二人定親便是。四弟切勿虧待伶月帝姬。”
略帶些埋怨的望了桓評一眼,桓鈞烈起身擺了擺手:“今日便如此罷。”言罷轉身,闊步離開。
眾臣見是此等結果,紛紛啞然散去。我回身,卻正與祁連衣目光相接。她眼眸黯然寂然,掃過我又去看桓恪,又極快收回目光轉身。
與桓恪相牽雙手直至上了馬車方才分開,彼此俱是欲言又止。我面上發熱,看著適才還談笑自若的平州王同樣面紅耳赤,別了眼神回了頭掩去嘴角笑意。
這解決方法唯一弊端便是前來賀喜的大臣絡繹不絕,訊息很快便不脛而走,至少在歸桑已是人盡皆知。
我藉口身子不爽躲過數次來訪,桓娓在一邊善意玩笑:“弟妹只叫恪兒在外應付,竟不心疼嗎?”
“公主。”我輕嗔,“旁人不知,您還不知嗎。不過是緩兵之計,公主勿要再取笑月穆了。”
“你只道此乃緩兵之計,叫我看來,恪兒卻著實是真心歡顏。”停了手頭動作,桓娓認真道:“他的心意,月穆便一點都未察覺,便一點,都未心動?”
僵了身子,我低頭不語,片刻低聲:“公主……抱歉。”
我心間發澀,腦中電光火石閃過宗政煦冷漠疏離的面容,似再聞聽到那句“不過胡言亂語”;又閃過桓恪盈著笑意繾綣望來的目光,唇齒啟闔,輕言甘之若飴。
種種畫面繁複混雜,我心如亂麻,再難置身事外。我本想盡力與桓恪涇渭分明,可現在看來竟是自開始便無此等可能。
我是真的畏怕,曾經紅燭垂淚,直滴在心頭,那痛楚入骨,我已不敢再輕易嘗試,也只得忽視確已漸生的情悸。況且,我的結局早已註定,實無再牽累於前途光明廣闊的胡汝平州王的必要。
見我眼中隱然有淚,桓娓清淺嘆息:“罷了。我並非是要逼迫月穆做出何等選擇,只是覺得如若情投意合,便理所應當去惜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