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秦寶才確定,這位自己的老上司,大魏皇叔,是真要死了。
因為此人平素絕不會就生死之事做感慨的。
一念至此,饒是秦寶已經橫下心來,此時也不禁有些傷感:“中丞喊我一個匹夫來有什麼言語嗎?”
“中丞沒有喊你,是我要你來的。”李清臣在旁突然插話,卻又看向了曹林。“中丞,秦二郎雖然是個糊塗蛋,但本質純樸,武藝高強,還是留下來重用為上。沒有他,將來在東都,我們這些人都未必能夠立足。”
曹林終於在斜榻上瞥過眼角來,微看了李十二郎一眼:“你身子弱,用不得這杆大鐵槍。”
李清臣沉默了一下,然後認真來說:“盡力而為,而且便是用不得,他在這裡杵著,都能嚇人,也能安人心。”
“那就讓此槍蒙塵了。”曹林喟然對道。
“他走了,就不蒙塵嗎?”李十二郎分毫不讓,甚至有些亢奮。“河北現在有他用武之地?張行都快沒了!東都能活,張行都活不了。”
秦寶詫異看向了對方……他在河畔被從東都大軍中抓起來,送入了黑塔,然後黑塔倒了幾日方才有李清臣把他從地下黑獄中撈出來,那個時候所有人的關心點都是黑塔倒了,曹皇叔如何。
而現在,剛剛過去兩天,也還是這個問題和它的答案,沒幾個人想得到別的去處。
或者說,訊息被限制在一定範圍內,反正他秦寶不知道。
“白橫秋的目的不是東都,最起碼是用了機巧,把對付東都跟河北用在一起去了。”李清臣坦誠以對。“現在白橫秋、段威、李定,應該還有薛常雄,合兵十餘萬,已經朝著黜龍幫撲了過去,算起來應該已經交戰了……張行活沒活著不好說,但黜龍幫應該已經崩潰了。”
秦寶居然沒有驚訝,因為他早在張行攻入黎陽倉時便已經有了一點預感,真正的敵人不會放任黜龍幫這麼做的,區別只是承擔這個任務的人從東都軍變成了太原東都聯軍,從眼前的曹中丞變成了白橫秋。
敵人變得更強大了,更多了而已。
“張行沒那麼容易死,黜龍幫也沒那麼容易亡。”曹林躺在那裡,緩緩來道,卻不知道是在跟誰說。“張行身上其實很有些說法,什麼黑帝白帝的,不是虛妄。但最主要的,是他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恩未必懷忠,可懼必懷亂,他在河南河北,始終沒有亂殺人,始終沒有壞了各類秩序,凡事都反著曹徹來,所以,便是這場壞掉了,黜龍幫內也必然有他的死忠,願意幫著他再起來……再說了,這一場未必就壞掉,不是還沒確切訊息嗎?若是一擊而勝,怕是段威已經遣飛馬入東都,收攏人心了。”
李十二郎沒有接話,而是直接來問:“中丞,能不能給秦二交個底?”
“隨你。”曹林平靜來答。
“秦二。”李十二扭過頭來,認真來言。“東都不會垮,司馬二龍已經率徐州大營精銳五萬折回,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打到壽春那裡了,杜破陣根本攔不住。”
秦寶懵了一下然後立即點頭:“就是李樞都攔不住。”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清臣從袖子裡攤出手來嚴肅來講。“我是說,天下這般大,你想要保固百姓,何必非得河北?東都加上週邊司隸直屬,何止百萬人口,再加上全天下的人事地理財政軍事文書,上古以來的什麼敕龍碑也還在這裡,也需要人保護。司馬二龍回來,絕不會對你不公。你跟司馬二龍不是一類人嗎?正該並肩作戰,維護這四海天元。”
話到這裡,李清臣終於從袖子裡探出手來:“秦二,東都不是死城!這是天下精華,不該被戰禍荼毒,你留在這裡,公私兩便,大有可為。”
秦寶明顯猶豫,乃是沉默了下來,沒有回答。
李清臣見狀,剛要再言。
這邊秦二卻忽然開口:“既如此你來守這天元,我去隨張三哥再建個新的,如何?”
李十二登時被氣笑了,他看了眼身側閉目若寐的曹林,復又對秦寶搖了搖頭:“咱們出去吧。”
秦寶低頭轉身,剛剛出到院子外,來到那群朱綬、黑綬中間,身後便傳來李清臣的言語:“中丞有令,秦二執迷不悟,依舊拿下,送入塔下黑獄。”
秦寶沒有多餘驚異之態,也沒有反抗,只被柴常檢、胡彥幾人率先擁上,將他拉住,往對面黑獄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