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走,李清臣立在雨中紋絲不動,只望著那幾人背影發呆,而周圍靖安臺舊列新僚也多如此。
春雨揮灑不停,漸漸有些急促起來,而這個時候,相距足足數百里的淮上重鎮,也就是壽春、下蔡之間,恰如李清臣所言,正爆發著一場足以改變天下局勢的大戰。
司馬正率軍五萬,逆流而上,上午藉著雨水遮掩,迅速抵進到杜破陣大營五里之外,然後忽然間亮出旗號,督軍向前,同時以三千人為一營,大舉張開,十二路齊頭並進,發動全面進攻,猝然突入杜破陣的水陸大營之中。
杜破陣慌張失措,他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徐州軍會來?為什麼司馬正會來?待到他被親衛護著離開營寨,來到營寨後方預設的山坡臺地上,親眼看到細雨中徐州大軍湧入營盤,也還是不解。
沒有理由啊?!
實際上,他是知道數日前渙口被徐州奪走訊息的,而且正是司馬正遣使來告知的,使者還要淮西軍退兵……但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義,是放羊時候得割草、吃飯時得喝湯一樣的事情。
甚至,正是因為對方這麼做了,他才稍微放下心來,準備過幾日春日水漲,淹沒對方水寨後,進行總攻的。
結果,雨剛下幾日,未曾出兵,卻被人趁。
“父親大人!”
一騎冒雨過來,臨到半山坡上,忽然一個打滑,戰馬趔趄摔倒,而騎士不敢怠慢,徑直騰躍起來,而戰馬卻往山坡下滾去,哀嚎嘶鳴不止。
那騎士一躍之後,也不管馬,更是收起真氣,匆匆步履向前,幾乎是用爬的來到半山坡的一個凹處平臺,然後不顧泥濘,再度拜倒:“父親大人,快撤吧!根本攔不住!”
“胡扯!”回過神來後,正立在此處眺望局勢的杜破陣勃然大怒。“我在這兒看的比誰都清楚,別處是撐不住,但你指揮的四營太保軍全都擋住了,剛剛還反撲了出去,如何來勸我逃?!”
那騎士,也就是大太保闞稜了,聞言一怔,抹了把臉上雨水,趕緊解釋:“父親!只有太保軍跟輔伯河北帶回來的那營長槍能戰!而且也只是藉著營寨來戰,其餘兵馬都擋不住!再這麼下去,其餘營盤盡陷,那這一萬二的太保軍跟長槍營也要被困死在寨的,還不如早點將這一萬多底子給帶出去,再圖將來……”
“你存的什麼心?”聽到這裡,杜破陣居然更加來氣。“你說,全軍都沒了,你存著四營一萬多太保軍想如何?還要給你輔伯存他的底子?!”
闞稜目瞪口呆,心中更是一澀,卻只能當場在泥窩中叩首。
“盟主!”就在這時,前淮右盟副盟主,所謂黜龍幫大頭領之一的樊仕勇趕緊上前,幾乎是整個抱住了杜破陣。“盟主不要犯糊塗!太保軍不是闞稜的底子,是你的底子,連他都是你的底子!就連輔副盟主也是你的底子!”
杜破陣似乎清醒了過來,卻又茫然來問:“可現在到底該怎麼辦?真不能戰嗎?”
“怎麼戰?!”樊仕勇無奈反問。“為什麼闞稜寧願摔跤也不敢騰起來?現在只是人家撲過來,就撐不住了,等司馬二龍真的親身壓來又如何?真要全軍覆沒?還有對岸的淮南軍,人家本就是被救援的,難道會不來嗎?到時候怎麼辦?”
杜破陣茫茫然仰起頭來,然後本能看向淮水對岸,然後便看到了讓他既憤怒又有些釋然的情形——淮水上,淮右盟引以為傲的內河水軍,居然棄了水寨,主動從側門往上游而去,儼然是要逃走。
當然,也可以說是去搶佔河口。
而當他目光再度掃過混亂的營寨之後,到底沒有再說出呵斥、埋怨的話來。
“老大。”杜破陣推開樊仕勇,上前扶起闞稜。“是我被局勢嚇糊塗了……現在你回去,再堅持一下,我從這邊調援軍過去,看看能不能守住……如果王代積出兵了,或者司馬正出手了,你不要等,立即按照你想的那般,把兵馬往西面撤!咱們不打淮南了還不行嗎?記住,不要走最近的淝水口,咱們有浮橋,過去走潁水口,甚至走汝水口直接回家,不然容易被人追上。”
闞稜這才如釋重負復又在對方手中往地上硬磕了個頭,方才匆匆離去。
而人一走,杜破陣立即傳令,一面是順水推舟,讓水軍去控制上游河道,以及最近的淝水口,協助退軍;另一面卻又趕緊排程其他兵馬往營盤西面援助。
軍令既下,其人想了又想,看了又看,疑問非但沒有解,反而多了許多。
“司馬正為什麼要來打咱們?是江都下的旨意?王代積請的旨意?”喘著粗氣的杜破陣忽然扭頭去問樊仕勇諸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