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把床鋪讓出來給眾人,自家越躲越遠,終是縮在角落裡,不知所措。
抽冷子瞧見屏風後的小裡間。她便躲了進去。中有一張椅子。上面厚厚的錦墊挖了個窟窿,其下對著朱漆馬桶。一旁是半人高的窄面長几,上面放著赤銅香爐,並幾個小匣子。牆角一矮几,上放銅盆手巾。
她實在睏乏,坐了過去,軟軟的,倒也舒服,挪開那香爐匣子,俯在案上,沉沉睡去。
外面那般紛雜,她卻睡得香甜,許久沒有這般,竟是無人入夢。
爺醒來以後乍一見到她,知道她的身份,似乎是不高興的樣子,雖然臉上沒掛什麼,但是眼神是厭惡地,好像她是骯髒的東西。然後,就像再也看不見她一樣,從不使喚她,即使她是睡在爺房裡的軟榻上。半夜醒來,無論要水要起夜,爺喊的都是外間的青櫻或青槐,好像她不存在。
那兩個畫中人一樣的女孩,一個有一雙會笑的眼睛,一個有一對甜美的酒窩。她深深埋下頭,至始至終,她連伺候爺地資格都沒有。她就是一個擺設。一道靈符。
於是,她每次聽見爺喚人都會及時醒來,然後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看著兩人忙前忙後,既不敢上前幫忙,也不敢獨自安睡。
好歹,在磨人的時光裡,她暗暗記下了伺候爺的每一道規矩,免得往後被尋不是。
爺不用她,她卻也不是沒活計了,長生居里的丫鬟們有的沒的總喜歡拉她去幫忙做事。她最好說話,讓做什麼都做,手巧腦子靈,一教就會,又只埋頭苦幹,也不說三道四……果然是那讓人放一百個心地。
找的人多了,難免被撞見,有一次,她便是幫人抬水時,叫青槐瞧見了。青槐板起臉來,把那丫鬟好一頓訓。末了,打發了那丫鬟,青槐轉向她,嘆了口氣,道:“姑娘,這不當你做……”
她倒不自在起來,訕訕的站在那裡,反覆掐著衣角,也不曉得接什麼話好,只好勉強笑上一笑。
她實不知,什麼是當她做的。
後來,總算找到可做之事了。
那一rì章嬸病了,央她看鍋。因著餘下廚娘各忙各的,都不顧她,好在她曉得爺每rì的菜例,尋思半晌,魚肉實不敢動,便只好自作主張熬了一品粥,燒了一碟白菜。最簡單的,家裡常做地,卻讓爺第一次同她說話。
爺贊,極好。又叫再做。裝了食盒,孝敬老太爺老夫人並二夫人嚐嚐。
爺問她還會做些什麼。
她無端緊張起來,強擠出一個笑容,磕磕巴巴道,家裡吃不起好東西,只會做這些,炒白菜熗白菜等等,還請爺恕罪。
爺睜圓了眼睛,又眯縫起來。問她你們做白菜也是要做許多花樣出來?
她不曉得怎生回話才好,見青櫻向她點頭,示意別怕,她穩了穩神,ì子苦,換著樣吃也好有些盼頭。
爺沉默半晌,然後吩咐她往後也往廚下去看看,學學廚娘們地那些花樣。
打那之後,每做吃食與爺吃,爺總是贊地,便也不厭煩她了,但仍很少讓她端茶遞水伺候更衣。爺雖是不用她,卻也不許旁人使喚她。因著她做了幾次吃食孝敬府裡地其他主子。不知怎的就被得知她會許多活計,繡荷包打絡子是尋常,黏鞋、裁製肚兜小衫也一樣做得妥當,於是,總有人尋她做活兒。爺每見著,總是黑著臉,訓上兩句,有時還會去找命她做活兒人的麻煩。
她每次都只是默默聽了訓。下一次,人家把東西撂她手裡時,她一樣無法拒絕。
她壓根不懂得怎樣拒絕。了一個五彩戲獅的筆洗,早早上床安置了。
夜半的時候,她聽著爺嗚咽的聲音。爺在病中時。她養成的習慣,凡爺那邊有一點點動靜便會很快醒來。後來爺好了,她也再改不過來,有時候爺翻身動靜稍大一些,都會醒。
爺沒叫人,她雖是起身了,也不敢往前。又不敢去喊外屋的青槐。只好這麼站在當地。
過了好一陣子,帳子一動。爺探出頭來,藉著燈光,瞧著臉上猶有淚痕。爺顯然沒想到她在地當間站著,唬了一跳,沒好氣地問她道:“你作甚?”
她吶吶的反問道:“爺……要茶?”
爺猶豫了一下,伸手胡亂抹了一把臉,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