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滿挑眉目光相詢,啟明子到底也沒說什麼,出到外間便是規規矩矩地低著頭,不好意思看女眷的模樣,接謝儀時亦淡淡謝過。 頭也沒抬一下。
*
送走了啟明子,莊子裡大小管事又都跑來探望主子爺,夏小滿以六爺要休息為由讓人攔了,只讓年櫓兩口子進來看了,道是六爺腿斷了。
年櫓兩口子臉色都不大好,後背冷風嗖嗖地。 然出來時,年櫓家的還是勉強陪笑。 寬慰“一臉愁容”的夏小滿道:“二奶奶莫急,瞧爺顏色是好的……吉人自有天相。 待會兒城裡的大夫來瞧瞧,許是無大礙的。 ”
夏小滿那薑汁帕子不住的按眼角,終於辣出淚花了,作柔弱無力狀點了點頭。
少一時,廚下送來碗蓮葉冬瓜湯,說是年櫓家地特地與夏小滿做地。 這東西清熱敗火,這是怕自家上火吧。 夏小滿瞧著湯不住搖頭嘆氣,捧著小碗坐在年諒床前地小杌子上,哼哼道:“你瞧,你這一出,多少人跟著愁。 ”
年諒倚著靠背,擎著書,瞥了她一眼,笑而不語。 繼續看他的棋譜。
“七日之內不能動。 過了七日,咱們回城裡吧。 ”她道,“剛才叫人攏熏籠騰被褥去了,只這邊兒天兒太潮了,被褥也潮,平時也就罷了。 現在骨頭縫都是開地,入了寒氣風溼了可不得了。 城裡怎麼也比這兒強。 ”
她自幼在海邊兒住著,其實對潮溼不敏感,後來在乾燥的內陸住了陣子,加之在京裡她和年諒的被褥都是熏籠騰得乾燥宣軟,是以這兩天在海邊兒住了,就明顯覺得被褥潮。 她曉得海邊空氣就是潮溼的,曬了效果也不明顯,好在是夏天了,被褥薄。 拿熏籠騰一騰也不很費勁。
“暫不回去。 住陣子再說。 ”他撂下棋譜。 道:“你也別同人說七天後能動的話。 這倆月都不動了。 ”
“不是吧……”她自然是愛海邊兒地,不過要是住風溼了……
她想了想。 道:“你要是常住,咱們就得琢磨琢磨了。 朝陽院子那邊有塊空地,要是沒用我建點兒東西成不。 ”
他點頭應了,道:“隨你。 想建什麼?”
她道:“建個琉璃屋子。 和暖棚一樣,頂棚和一面牆都嵌大塊琉璃的。 要透光的。 ”蔬菜大棚早已被髮明瞭幾百年,不是什麼新鮮物什。
他尋思了一下,道:“要種菜還是養花?那片兒地恐怕不夠。 這海邊兒土也不好,恐也長不好。 ”
她搖頭,道:“建個曬被的地方。 ”
他再次淪落為外星人。 聽不懂。 ⊙⊙
他想起那一日她架了滿院子的被褥,蔚為壯觀,瞧著比花燈還熱鬧,便笑了起來,道:“這邊沒周婆婆管著,你便是曬滿莊子被也無妨。 何必特特建個棚子裝那些。 ”
她也想起那日情景來,也笑了一回,又道:“不一樣,這邊天兒比京中潮,曬了潮氣也出不去。 ”她沒法跟他說玻璃溫室原理,措辭半天,只能簡單道:“琉璃的棚子,擋風,就沒那麼潮了。 ”
他也想不明白了,只好再次笑道:“我不過說說。 都隨你。 找年櫓吩咐便是。 那東西有二三日怕也搭起來了。 ”
她點頭應下,小口抿著溫熱的湯,想起櫓嬸子,嘆了口氣,道:“瞧櫓叔櫓嬸子可嚇得不輕。 ”盯著他的腿,又道,“……其實,話說,我看他就這麼掰兩下子……不會誑你吧。 要是你腿沒事,不是白遭一回罪?”
“不會白遭地。 我自有打算。 你勿念了。 ”他笑著扣下書,拍拍身邊,又道:“湯我嘗一口。 ”
她翻了翻眼睛,起身坐過去,遞上冬瓜湯,讓他就著她的手喝著。
瞧著他低垂的眉眼,她又琢磨起他們先前說的話。 去崖山莊找高棋。 崖山莊的管事執事太多,她對這人沒什麼印象。 崖山莊……崖山莊能有什麼?六月,九月……她忽然想起甘盧氏與她說的,有些稻子品種生長期極短,早稻六月可熟,晚稻八月可熟……方才他們又說南邊兒受旱,時價……
“你……”她手一抖,險些將湯灑在他衣襟上。 忙挪開手,撂在小几上,慌亂地抓了帕子與他擦嘴。 想說話,卻覺得舌頭有點兒打結,只死死地盯住他,半晌才道,“你賣他什麼了?”
“嗯?”她思維跨度太大,他還沒反應過來,但見她臉色也不大對了。 忙去擒她胳膊,道:“滿娘你怎的了。 莫急……”
她反手扣了他的胳膊,一字一頓認真道:“你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