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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櫓抹著一腦門子汗下去尋人往城裡請大夫去了,啟明子被請下去側廳奉茶,這邊準備好了再請他過來。
年諒那“傷”不能叫人看見,夏小滿尋由頭打發了一屋子小丫鬟,親自與他換中衣。 屋裡沒人,她鬆了口氣,坐到床邊,敲敲他大腿,壓低聲音道:“沒事吧?”
他略皺眉,倒像委屈,道:“沒摔好,崴腳了。 ”
……囧。 她手中衣裳丟到他身上,強咬著嘴唇沒笑出聲來。 他本是疼的,瞧她那樣也想笑了,臉就皺成一團,道:“是真個崴腳了。 ”
“挺著!”她佯裝瞪眼,用“白雲大媽”的調子低低喝了一聲。 轉而又笑,給他換了中衣,挽起褲腿,擰了熱手巾把傷腿仔細擦了一遍,又焐了一會兒他說崴著的腳踝,忽想起忘了問怎麼個折腿法,若是硬生折了……她不由一哆嗦,手上頓住,低聲問道:“一會兒硬折?你挺得住麼?他們有什麼麻藥沒?唔,我是說。 蒙汗藥之類的……”
“無事。 有藥。 ”他頓了頓,道:“一會兒你別跟著了。 再駭著……”
她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我還是跟著吧。 要不然也是門外候著——你這兒傷著,我難道能回去躺著不成?回頭有人告訴大姑奶奶,那她是非打死我不可了。 還不如跟著看看,也免得他們手上沒個輕重,耍點子什麼花招地……”
本來靠在靠背上的他忽而坐起身。 攬了她的腰,貼上她的臉。 低聲道:“大姐來時……委屈你了,你且安心,我斷不會讓……”
她撇嘴,雖然她可以信他,但是……沒法信大姑姐,還是,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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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骨時年諒還特地吩咐了持荊持蘞進來幫壓著胳膊腿。 免得疼痛衝破藥效,他條件反射的亂動,再耽誤了治療,夏小滿也非常體貼的握著他的手以示安撫支援。
結果這些輔助措施壓根沒用上,拆骨重接地過程比他們想象的要簡單得多,快得多。
啟明子先是倒了些藥粉到茶盞裡與年諒喝了,片刻就致昏迷。 他先認真按了一遍年諒地腿骨,然後尋了幾點。 雙手扣住飛快地扭了幾下。
夏小滿甚至還沒看太清楚,就聽見了骨骼相錯地聲音。 最初她並沒有反應過來,因為那聲音不像她平素活動筋骨時關節發出的那種清脆地咔吧咔吧聲,而是有些鈍,有些沉悶,一時間她甚至懷疑傷及筋或者肉。 便下意識站起身,想去諮詢甚至阻止。
她話還沒出口,那邊又響了幾下,便是結束了。 小道童遞了一匣子藥過去,啟明子拿骨質的刮板挑起黑色的帶著淡淡腥味地藥膏細細塗到年諒腿上,然後用細麻布纏好,沒打板,而是緊緊捆了一層堅硬藤條所編筒狀物作為保護架。
“這……就完事兒了?”夏小滿最後只問出這一句來。
啟明子一笑,點了點頭。 又衝了盞藥粉遞與夏小滿,示意給年諒喝下。 年諒醒來後。 啟明子問道:“六爺覺得怎樣?”
年諒闔目感覺了一下,道:“略有些腫脹。 還未覺得疼。 ”
啟明子點了點頭,遞上藥膏,道:“過陣子會疼些,過勁兒也就好了。 七日之內腿不能動。 之後就照常養著便是,怎麼養想必六爺都是知道的,我便不多言。 下晌若是大夫來,開什麼調理的藥你照常吃便是,不衝撞。 這膏子你留著,今日塗的藥七日後再去,之後每三日換藥一次,至多七九六十三天,我保你行走自如。 ”
夏小滿接了藥匣子過來,年諒拱手道:“如此便是多謝了。 ”說罷扭頭低聲吩咐夏小滿拿鑰匙開了尋常放貴重物什的黑漆描金多寶箱,取一塊有著繁複花紋的玉玦交與啟明子,越發壓低聲音道:“往崖山莊找執事高棋,玉玦給他,無需多言。 我已經交代過了。 六月、九月亦然。 不必像你先前說的一次付清,還是一次算一次的,六月九月看時價。 ”
啟明子揣起了玉玦,低聲笑道:“現下南邊兒受旱,價高。 六月九月價錢定會下來地,六爺是實誠人,也不肯佔我這便宜。 ”
年諒一笑,道:“我並不大懂生意,但這規矩卻是要懂的。 且,你也莫高看我,焉知我不是坐等水漲船高呢。 ”
啟明子哈哈一笑,起身一揖,道:“先行謝過六爺。 我便告辭了。 六爺想找我還是先前的法子。 ”
年諒作了個請的動作,道:“恕不能遠送。 ”又吩咐夏小滿道:“滿娘,莫忘了謝儀。 ”
夏小滿一直在琢磨著他們交易的內容,聽他喚自己,才醒過神來,忙道:“忘不了。 一早交代櫓嬸子了。 ”做戲做全套麼,這個豈能忘。 她堆出個笑來,抬手相送啟明子三人。
啟明子一邊兒往外走著,一邊兒打量夏小滿幾眼,略皺著眉,欲言又止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