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夢,其中景象光怪陸離,像從天邊迢遞飄來,又轉瞬飄走,留不下一絲殘影供她回味。
夢中人熾盛如火,熟悉得令她落淚,仿若就在身邊。可身邊人氣息凜冽,深不可測,直令她陌生。
是夢嗎?她不知道。若非幻夢,這段記憶緣何教她塵封遺忘;如若是夢,她又因何痛徹了心扉?
戚窈窈伸出手指,悄悄抹去眼角淚痕。
她此刻正被裴西遒攬著、倚靠著他,後者坐得端正,呼吸平穩,許是在閉目養神——窈窈不敢抬頭,甚至不敢大動,也就無從得知他的神貌。
可夢中分明有他的嘆息,自她頭頂傳來,猶如針刺般,細細密密扎入她的骨髓。
此刻,天剛矇矇亮,馬車停靠在城郊一處宅院前。
“我們,回家了。”裴西遒的聲音緩而沉靜。
戚窈窈直起身子,略顯侷促。
下車後她定定前望,見牌匾上題寫著“西樓”二字,此“西樓”卻非“樓”,竟是幢十分恢弘的院落,只是地處城郊,因而周遭格外僻靜。
“這裡,不是司空府?”戚窈窈頓感詫異。
“沒有什麼司空府,”裴西遒淡淡應答,“我早年和裴府分了家。這裡就是我的居所。”
她於是跟隨他踏入西樓,由他輕述著,何處是為她留的院舍,何處是他長居的書房,何處是正廳,何處是後廊。
比及穿過迴廊,前方豁然開朗。
那是一處繁盛的竹林。
朝暾初升,金燦燦的陽光穿透稀薄冷霧,灑在竹葉上,為之更添蒼黃。深秋冷肅,她原以為翠竹不可能在這樣的節氣裡蒼翠依舊,但這片竹子偏生不改挺拔,即便葉有少許枯黃,依舊堅韌在寒風中。
“我……從未在北方見過,這麼茂密的竹林,”戚窈窈怔然,凝望滿園蒼竹,“平城的冬天,那麼冷,他們熬得過嗎?”
“就是熬過了數載秋冬,才會在今夕,與你相見。”日光灑落裴西遒眼眉,彷彿為他鍍上一層光輝。
他行至與她並肩。
“這些竹子,是五年前栽下的,”
北風料峭,木葉瀟瀟,他的聲音反倒較之生機盎然。
“初栽時,誰都沒想過,他們前四年都深沒於土下,整整四載,不曾有過生長的跡象,”
他似有萬千感慨,卻都深深含嚥進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