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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禾沒吭聲,低頭進了裡屋。

馬飛飛丟下棉簽,想問個清楚,進去之後又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陳祈年,遂問:“他還是老樣子?”

紀禾惆悵地點點頭。

從公寓回來後,陳祈年就生了場大病。

他先是高燒不止,上半夜渾身滾燙得像火球,下半夜又似墜入冰窟,四肢寒涼無比,如此反反複複。

緊接著是說胡話,叫也叫不醒,聽也聽不懂,嚴重時還伴隨著身體激烈的抽搐,彷彿有隻邪靈在他體內橫沖直撞妄圖破皮而出。

嚇壞了的紀禾同馬飛飛連夜送他上醫院,掛了一晚上滴瓶,陳祈年似乎好多了,退了燒,也不再胡言亂語,但依舊昏昏沉沉地醒不過來。

醫生說多休息就好,可當他們回了家,陳祈年的狀況卻急轉直下,病態加劇來勢洶洶,什麼參湯藥膳都灌不進去,且嘴裡吐出來的胡話愈發陰異詭譎。紀禾束手無策之際,馬飛飛嚴肅地說,他這是撞邪了。

馬飛飛不知打哪兒弄來一劑偏方,用雄黃硃砂金錢蒲磨成細粉,兌著香灰沖成一碗黑乎乎的符水,抓著陳祈年的腮幫子灌了下去,灌得陳祈年口吐白沫眼白翻飛,差點沒把人嗆死,結果絲毫不起作用。

馬飛飛戴著那幅藥師眼鏡沉吟片刻說,看來這是個業障深重的厲鬼。

他又琢磨著要去哪裡哪裡請個得道仙人,開壇做法驅邪破煞,被紀禾一口否決。她才不信這些有的沒的,她覺得陳祈年多半是被那天的殺人事件沖擊得精神崩潰,一時難以自愈罷了。

爆炸事件過後,好時光就被無限期地關停歇業了,紀禾得以空出時間貼身照顧發病的陳祈年。

他連日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本就瘦小的身形迅速幹癟下去。紀禾看著他逐漸形銷骨立的模樣,心中愁海無涯,悔恨難當。

她真不應該讓他走那一趟。

可他不去,就永遠也無法脫身——除非老天有眼下雷劈死喬三——事已至此,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前行。

只是苦了陳祈年了。

昏睡的陳祈年深陷在一重又一重的虛幻之境裡。

還是妖異的猩紅,就像那天在荒園路上看到的雜毛狐貍,那叢柔軟綿密的大尾巴彷彿隕石長長的拖尾,搖曳著,蕩漾開,抹成血的灘塗。

眼鏡仔竹竿一樣的身體在灘塗裡抽搐、顛攣。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類似的場景,記憶的腳步奔跑,他模糊想起,是年關時節,有人家殺雞宰鴨,那隻被刎了一刀的大公雞生命力異常頑強,掙脫了手的禁錮撲稜著飽滿的羽翅,悽聲鴰叫著滿院子瘋跑,黑色的雞血欻欻掉落,飛流了一地,將幹淨的路面汙染得一塌糊塗。主人家踩著血漿持刀追殺,大公雞拼命奔逃,一簇鮮豔的雞冠亂顫得如同簌簌花開。

它想飛過牆頭,翅膀卻拍到牆根上,像是氣力盡失,它聳動的胸脯逐漸平息。

主人家又在雞喉那劌了一刀,腥熱的黑血濺上磚牆,像雨天車輪甩起的泥點。院子裡數不清的黑血和腳印,還有零星的五顏六色的雞毛。

眼鏡仔臨死前的震顫與抽搐和大公雞臨死前的震顫與抽搐一模一樣,令他深深意識到死亡一點也不平靜,死亡就是場歇斯底裡的畸形秀。他像觀刑一樣睜眼看著眼鏡仔死去,他已經忘了眼鏡仔原本的模樣,硌在他記憶裡的只有一個沙瓤瓜似的淋漓的血瓢。

這是他第二次看見死人。

很久以前的夢魘如烏雲迴游,當他第一次對死人的模樣産生好奇,是陳永財和郭潤娣死掉的當天夜晚。他們的靈柩因為家中狹小擺放不下,而停在了後面的小山坡上,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夏蚊咬得他渾身瘙癢,最終他輕悄悄地爬起來,偷溜到那兩棺靈柩前。

他想,就看一眼,一眼就好,於是他使出渾身解數去推棺材蓋,可他不知道早已封棺,憑他雙手的力量壓根無法開啟。他努力了一番無果,氣餒地嘆息,就在這時耳邊飄來一道戲謔的嗓音,陳永財譏笑著說:

小雜種,來看你爹啦?

他呆若木雞,陳永財身邊還立著個女人,那女人的模樣很奇怪,臉上好像沒有長著眼鼻嘴,又似氤氳著一團濃霧,模模糊糊使人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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