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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繼母郭潤娣,但他想眼下除了她,也沒別的女人和他一塊死掉了。他發現死掉的陳永財比活著的陳永財更令他感到恐懼,他想跑,兩條腿卻像長在了地裡,他聽到陳永財嘆了口氣說,是不是還記恨我?

別怨我,要怨就怨它太饞嘴。

陳永財手一指,指向一隻正在扒死人肉吃的綠眼黑貓。

他驚訝地發現那被吃的死人就是陳永財,陳永財的肚子裡滋養著一堆白花花綠油油的肉,散發著濃重的好似發酵的酒酸味。

他心中駭然,腿腳發軟,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地面掛著月光和露珠的雜草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灘滑溜溜的魚鱗,他像滑滑梯一樣一直往前翻滾、翻滾,彷彿在虛幻的時光和煙滅的回憶裡穿梭,最終啪嘰一聲,摔到一纜濕漉漉又腥氣沖天的漁網上,剛網上來的黃花魚活蹦亂跳。他抬起頭,看見一隻黑眼綠貓在吃小魚。

去你媽的!一個長著陳永財的臉的男人飛起一腳,把綠貓踹到了水溝裡,罵道,再偷吃老子剝了你的皮!

男人低頭走下船艙,又有一個男孩從船尾貓腰溜出來,從水溝裡撈起那隻不斷掙紮的綠貓,把它提到遠遠的幹船塢上。男孩松開衣兜,一堆快死的小魚嘩嘩掉落,他蹲下沖貓說,吃吧吃吧。

他這才發現男孩長著跟自己一樣的臉,只不過那張臉顯得更幼小。

那隻黑眼綠貓沒有名字,他就叫它貓。貓從他出生時就在這條船上養著了,似乎活得比他更久,附近的一個阿嬸說這貓是他素未謀面的媽媽留下來的,他隱約感到了自己和母親之間的這唯一一絲聯結,他想興許哪天她還會回來看這只貓,於是悉心照顧,趁陳永財不在的時候喂給它死了的或是快死的雜魚。

綠貓得到了充分的營養補給,渾身圓滾滾且皮毛油光水亮的,遠看十分像一叢生機蓬勃的青草。

他們也吃魚,因為沒別的可吃。直到有天餐桌上端上來一盆滋滋冒油的鮮肉,那肉散發著魚類所沒有的豐厚油脂的香氣。他胃口大開,連肉帶湯吃得一幹二淨,陳永財笑說,香吧?

香,他說。

他端著一些剩菜和碎骨頭想餵貓,四處叫了一圈貓卻沒有出來。

他問,貓呢?

陳永財用牙簽剔著發黃的牙齒,冷笑說,就在你的碗裡,你不是吃得很香嗎?

他看到小男孩愣住了,低頭看了下自己端著的碗,又抬頭看長著陳永財的臉的男人,男人還是那幅令人心驚肉跳的冷笑神情。

碗從他手中掉落下去,鏗鏘一聲蓋到地上。他撒腿跑出艙室,海浪濃濁的鹹腥味迎面沖進鼻腔,使他胃部翻滾,在湛藍的陽光中他看見了已經收帆的桅杆,桁架上掛著一張綠油油的貓皮,風一吹,就像只降落的墨綠色海鷗。

他感到一陣膨脹的酸氣從自己喉嚨裡湧上來——

陳祈年“嘔”的一聲往地上吐出一灘稀薄的苦水。

紀禾連忙提著垃圾桶跑過去,陳祈年連連幹嘔,好像吐得很兇,實際又吐不出什麼東西來。

畢竟一連幾天只灌湯灌藥,也沒東西給他吐了。

紀禾擔心他再這樣嘔下去非得把自己的心肝髒肺給嘔出來,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叫著他的名字,陳祈年卻像是被魅住了,兩隻眼睛半睜不睜,突然厲聲鬼叫:“小雜種!再敢來老子剝了你的皮!”

紀禾嘴唇失色,忙不疊按住他倒拱的身體,雙胞胎被嚇得縮在牆角,四隻小手抓著褥子瑟瑟發抖。

陳祈年牙關嘚嘚,氣喘咻咻,猛地扭轉頭對著紀禾,張嘴吼叫出根本不屬於他的聲音:“你,你們這幫討債鬼!害死了我!到頭來就是這麼孝敬我的?!你們的良心呢?都被狗吃了!”

他兩隻眼睛怒放出妖異兇狠的精光,令紀禾倍感觳觫,連連倒退,失去禁錮的陳祈年四肢就像油鍋裡煎煸的魚,翻滾著將床板砸得梆梆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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