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流逝,謝景聿想象著自己會和這座山融為一體,同山裡的草木一起枯榮,就在這時,陷阱口探出了一個腦袋。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麼山靈精怪,小鹿女之類的。下一秒,“小鹿女”開了口,問:“你想上來嗎?”
謝景聿沒回答,這個問題明顯多餘。
“我可以找人救你上來,只要你答應我——”林粟一字一句又沉又穩地說:“讓你爸爸資助我上學。”
謝景聿坐在地上,背靠著土壁,明明掉進了坑裡,卻不讓人覺得狼狽。聽到林粟的話後他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沉默片刻後才冷靜地陳述道:“你跟著我上山的。”
林粟沒想到少年這麼聰明,被戳穿後她有一瞬間的慌張,但很快就坦然了。
謝景聿冷笑,“你應該再等久一點。”
“山裡有很多野生動物,再晚點野豬就會出來覓食了。”林粟語氣平靜,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不光明,但她已走投無路。
謝景聿沒想到在深山裡還能被威脅,他仰頭看著陷阱外的人,她已不再是單純無害的“小鹿女”,而是一匹隨時會咬斷人的喉管的野狼。
“你叫什麼?”半晌,謝景聿問。
“林粟。”
謝景聿立刻想到了徐雅恩的話,一個奇葩。
“去找人吧。”謝景聿面無表情道。
林粟一動不動,目光仍是望著陷阱裡的人。
謝景聿被困在陷阱裡,卻一點不著急,就這麼靜靜地和林粟對視著。
他們像是在無聲地交鋒,林粟雖在陷阱外,卻不佔優勢,現在這種情況,除了相信謝景聿,她沒有別的選擇。
既然決定了要賭一把,她便只能賭下去。
林粟把竹簍往地上一丟,轉身往山下跑——山上真有野獸出沒,她怕跑慢了,謝景聿會出意外。
到了茶園,林粟喊了兩個大人上山,接下來事情就很順利了。
謝景聿被人從陷阱裡救了上來,送到了村裡的衛生所,之後有人給謝成康打了電話,謝景聿很快就被接下了山。
謝景聿被人從深山上救下來後,身旁始終圍著人,直到他被人接走,林粟都沒找著機會和他說上一句話。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遵守約定,就像草木恪守神約一樣(注),這場交易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他如果失約,並不會有什麼損失,更不需要有負罪感。
但她不得不救他,她已經找不到別的出路了,只能寄希望於他這個從天而降的不知是浮木還是稻草的外來者。
從山上下來,林粟沒有去茶園,她在李愛蘋家抱著臨雲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呆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太陽下了山才回去。
林粟下午曠工,孫玉芬見她回來,拿起竹條就抽她。她心裡有恨,這回沒有站著捱打,抬手去抓竹條,不想這舉動徹底激怒了孫玉芬。
孫玉芬第一回遭到林粟的反抗,心道這妮子真是翅膀硬了,現在不把她教訓服了,以後更不好管教。她揪著林粟的馬尾,狠狠地抽了她一頓,之後就把她關進了雜物間裡,不讓吃晚飯。
太陽下山後,山裡的氣溫大跳水,黑夜像黏液一樣,從門縫、從窗戶裡入侵進來,企圖將人吞噬。
林粟蜷縮在雜物間的角落裡,又冷又餓。她靠著牆,看著小窗外的明月,心裡是一片荒蕪。
沒有人可以告訴她,為什麼人生會這麼艱難。
林粟恍惚中想起了死去的生父,丟棄了自己的生母,她對他們已經沒什麼印象了,如果可以,她很想當面質問他們,既然要丟下她,又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來?沒有歡樂,只有苦楚,她甚至不能從回憶裡擠出一點甜蜜來度過這個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