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常理來推斷,再加上夜色模糊了人的視線,傳訊息的可不就以為太子是被敵軍擊傷才至於落馬麼?
太子原本已經因為在前線的勇武表現而樹立起了極大的威信,可“被敵軍擊傷而落馬”這樣的說法一出,隱約間他的英雄形象卻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何況事情發展至此,太子凶多吉少已經是所有人的共識了。死去的英雄還能算是英雄嗎?
好吧,就算死去的英雄還是英雄,可這個英雄此時也無法再拯救大靖了。
危難時刻,昌平帝又力弱難支,不就該再推出一位支柱人物頂立此刻危局麼?
安靜了片刻崇政殿中,很快響起連串提議:“陛下,如今太子殿下行蹤難覓,我大靖卻不可一日無儲君啊!”
“陛下,太子殿下此刻失蹤,臣等也十分痛心,然而城下反賊兵臨,邊疆又有禍患,此時情況非常,只怕卻等不及殿下回歸了!”
“陛下,您龍體要緊,如若難以支撐此時諸多雜事,不如選賢任能,取一宗室給予封號,為陛下分憂……”
“……”
一聲又一聲,卻是一聲比一聲露骨。
原本昌平帝威勢正盛時,眾臣工在他面前無不謹小慎微。便是各分派系,各有傾向,他們在皇帝面前為己方謀利時也往往只敢旁敲側擊,或小心揣摩聖意,在昌平帝允許範圍內稍稍竊取好處。
又哪裡會如此刻般,一個比一個膽大,竟好似窺見了腥味的野獸般,一看到獸王衰弱,就恨不能立即亮出爪牙,蜂擁而上,將其瓜分。
昌平帝痛苦地縮在御座上,此時身體上的痛卻又遠不及心中的痛更使他難受。
他看著御座下方那一張張扭曲的嘴臉,悲痛中竟又有中塵埃落定的荒謬感。
這一幕,他早就有所預料不是嗎?
也正是因此,所以他才一直苦苦支撐,哪怕明知過度辛勞會使自己壽數下降,他也從不曾考慮過放下權利,放下籌謀。
就怕某一日此幕上演,而太子卻撐不起大局,大靖後繼無人。
他從沒想過,事實上太子卻竟然是撐得起大局的,他此前嚴重低估了這個與自己矛盾重重的兒子。只是天意弄人,誰又能想到,太子的輝煌竟只持續了那樣短暫的一刻?
從大悲到大喜,又從大喜到大悲,昌平帝這一日間情緒幾經起伏,此時他也還只是搖搖欲墜,竟並未真正倒下,卻是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了。
“咳咳咳……”
眾臣激烈的提議聲終於被昌平帝壓抑的咳嗽打斷,說得正起勁的眾人這才一個個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徐德這下沒等昌平帝吩咐,就立即大聲喊:“傳太醫!快傳太醫!”
他眼中滲出淚來。
還欲再逼的眾臣無不訕訕,這下誰還敢在昌平帝眼看就要不行了的當口再提什麼“選宗室子”?
不怕被人戳著脊樑骨罵奸佞弄權,逼君至死麼?
文人們都還是要臉面的。
可是昌平帝眼看就要不行了,這大靖的下一任掌舵人又在哪裡?
說句不好聽的,越是在如此時刻,才越是該拋下顧慮,確定新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