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自己說這個話,當然沒問題,可你說這個話,算什麼意思?
當然這還不算最傻的,最傻的是,有些羊在看到隔壁家的羊被狼吃了之後,還要嘲笑被吃掉的那隻羊太蠢,是活該。如果隔壁家的羊家屬宣稱要報仇,有些羊不僅不會幫忙,還要去跟狼通風報信,說你們抓緊快吃,再不吃羊要造反了,你們這些當狼的千萬別餓死了,看我這隻羊,多麼狼道主義,博愛啊,普世啊,和國際接軌啊,有獨立思想啊。來來來,我來幫你們把那些要造反羊的抓住,狼吃羊天經地義嘛!”
錄影棚裡,圍攏在一旁的人,就算沒聽懂江森的指桑罵槐,但至少聽明白他要表達的核心內容了,像葉培這種學歷比較高,就開始忍不住點頭。
王智的表情則逐漸嚴肅,“你這個比喻,具體指的是什麼呢?是指你被輿論攻擊的事情嗎?你說的羊,是哪部分人,狼又是哪部分人?”
“沒有特定地指哪部分人。”江森搖頭否認,“我說過,狼和羊的位置,是會互換的。但我只是想說,一個人,一定要永遠記住,自己到底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上。
只有先搞清楚這一點,你才會明白自己到底是誰。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了,才能搞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麼,怎麼做。而不是渾渾噩噩、迷迷糊糊的,別人指哪兒你就打哪兒。
有些話,狼可以說的,你作為一隻羊,你就沒理由也不應該去說,你可以對狼的行為表示理解,但這並不代表你要去贊成甚至幫忙。你作為一隻羊,你看到同伴被狼吃了,你可以嘆口氣,心裡明白這是自然規律,你譴責狼也無濟於事,因為它就是那麼個玩意兒。
但站在你羊的立場上,你卻不能說幫狼說話,說狼吃羊就是對的,甚至你還為這隻吃羊的狼歌功頌德,讚頌它們捕獵機巧高超,爪牙鋒利,胃口好,人品好,毛髮柔順,動物界楷模。還回頭跟其他羊說,那隻被吃的羊真是幸運,能死在這樣的狼手裡,我們大家一起去被狼吃好不好?就是這樣的人和這樣的事情,我最近看到太多太多。好多人,根本分不清狀況。”
“這小子……”盧建軍在外面晃了一會兒,又走回來了。
聽到江森在鏡頭前含沙射影,不由咧嘴一笑。
王智當然也早就聽出這個味兒了,可是身為媒體人,他卻不能像盧建軍那樣聽懂了就算,他還得反過來裝傻,假裝自己聽不懂,繼續刨根問底,“所以你是想說,這半年來,你是被羊出賣了?或者說,你覺得自己現在是狼還是羊?這個狼和羊的標準,你又是怎麼界定的?”
“這只是個比喻,而且不能一概而論。”
江森繼續否認,並繼續解釋,“我們的社會是很複雜的,每個人的所處的位置也是多元的。拋開大方向上的,每個人在自己完整的人生過程中,存在羊和狼的身份互換的可能性,我們只說當下和眼前,每個人在身處不同環境和立場時的身份,也會隨環境和立場的變化而變化。
就像今天早上的時候,你在某些人面前,可能是隻羊,等到晚上,你還是那個你,但是當你見到另一個人,在你們兩個人的關係中,你可能就會相對地變成狼的角色。”
“太複雜了。”王智繼續裝傻配合,“這樣無時無刻都存在的身份轉變,換做誰都會迷糊吧?”
“對啊。”江森道,“所以我這幾天平靜了,因為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能力,能時時刻刻的完全明白自己到底在說什麼,自己的行為,又到底會對某件事本該有的那個更好那個結果,帶去什麼樣的拖後腿的反作用。我自己也一樣,也這麼糊里糊塗地傻逼了很多年。
很多年前,我也不知道,到底是非對錯的標準在哪裡。有段時間我以為自己知道了,但其實當我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我可能就又已經陷入另一個錯誤。
尤其是當我取得一些成績後,我需要面對的人更多了,需要面對的選擇也更多了,涉及到的關於自己和他人的利益,更是複雜得很讓人頭疼。在這種情況下,我很難找到一個完全恆定的標準和準則,按照自己的設想去生活。
因為就像我剛剛說的,當我找到一個方向的時候,其實我就已經觸碰到了另一群走在不同方向上的人的利益。當我在某個問題上準備當狼的時候,在這個問題上要當羊的人就不滿意了,他們中比較聰明又掌握羊群的權力的那部分人,那就容不下我。
反過來講,在另一個問題上我又要當羊了,狼又容不下去。
然後很多人覺得自己永遠在不論什麼情況下都是羊的,會說我背叛了羊,很多人覺得自己永遠是狼的,又要說我背叛了狼。在這種指責下,誰來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所以你提到了良知?”王智問道。
“是的。”江森點點頭道,“沒有人能永遠要求別人為自己做什麼,服務於自己的心裡的想法,誰也做不到,對嗎?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分清楚自己在面對某個具體問題上的立場,然後在站穩這個立場的前提下,在面對外界刺激的時候,憑自己的良知,去給出相應的反應。”
“具體來說呢?”王智問道。
“具體來說,很簡單。”江森道,“當我覺得做一件事情,心裡有愧的時候,我就不去做。如果問心無愧,就算身邊所有人都跟你說這事兒不能做,我做了又怎麼樣?做對了,那就對了,做錯了,無非就是承擔代價,知錯就改。
人一輩子,跟著良心走,就算對對錯錯,內心也會是安寧的。只有內心安寧,做人才能純粹,只有純粹的人,才能做純粹的事。只有做事目的和過程都純粹的人,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和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