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契
她離家的那個年紀太微妙了。
到了懂事的年紀,又沒長成個大人,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間。
也就意味著她不得不掙紮在泥潭中,明白爹孃的無奈,又害怕接下來要面對的一切。
就是那個剛剛要對世界有更多興趣的年紀,她面對的卻是一條可能通往苦難、死亡的路,她憑什麼不能怨呢?
宗望有些話說的倒是不錯,律法上是那樣寫的,可血緣上她就是許家的女兒。
難道她那時打聽不到家在哪,打聽不到家裡什麼樣嗎?難道這所謂的“盡孝”她不能做的更好嗎?
當然不是。
可她偏偏就是選擇了不聞不問,選擇了保持最淡薄的聯系。
偶爾回去看一遭,沒有太親近,對待他們的方式比陌生人要好,卻比不上熟人。
說到底就是她不想。
宗望想要的是這個答案?那為什麼?
昭月抹去下巴上的那一滴淚珠,一臉平靜地看著宗望。
宗望笑意更濃,道:“所以昭月大人認自己的親生父母,也認自己是有意冷待他們……這樣說起來,葉桉公子倒是保了昭月大人一次。不過就算昭月大人在生母病逝那幾年入了奴籍,但您脫了奴籍後還對自己的爹孃不管不顧、冷眼相待,恐怕不合適了吧?”
昭月心煩意亂,正要開口,卻突然見一個生面孔上前,義正言辭道:“尚書大人此言差矣,昭月大人方才不是說了,自己曾與許家約定過從那之後便算不得許家人,既然算不得,便也不算觸犯律法,何罪之有?”
昭月一愣,下意識看向葉曦,卻見葉曦面色凝重。
再看楚容川,楚容川也是一臉茫然。
既然不是他們安排的,那這人又是怎麼回事?
宗望卻並不意外,道:“若是本官記得沒錯的話,脫了奴籍的奴婢的戶籍還會掛回家裡,只要家人沒有作奸犯科或是柺子,那這籍契就有地方尋。既然昭月大人的籍契還在她父親名下,這人便算不得單拎出來了。”
這話說的沒毛病。
大燕律法其實是有些繞的,甚至在昭月看來很多都是沒必要的律法。
每個被賣的奴婢,再被放出府成為普通人的那一刻,官府那邊都會將那個奴婢的戶籍加回那人原本的家中。
而不用的幾種情況,要麼是這個人是個孤兒從來就沒有過親人,要麼這個人就是被拐子拐來的,早就找不到歸處,才會單拎出來自立門戶。
除此之外,就是分家。
而分了家也要詳細標明這個人是分家出去才單拎了籍契,並非是因為與家中鬧掰。
因為大燕對於孝道看得極重。
你若是跟家裡鬧掰了出去的,籍契上便會被印下一個特殊符號,有哪個符號在,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被排斥,很多事都會受阻。
但如果不是和家裡鬧掰,也並非上面那兩種情況,那就得去盡這個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