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我二人,竟是自母親後,頭兩個打破封魂棺的?”
她忽回神,稍不置信,仍問,‘永世’點頭,也似覺離奇,迎著那天空飄落的雪,笑道:
“正是。這還只是一重破棺,如母親當年第一次開棺時,若說完全打破封魂棺,”他抬頭,往天上看,道:“恐怕連母親自己,都尚未做到。”
她略動身,側臥草野中,蹙眉:“這封魂棺莫不是個騙局麼?我們已入棺六萬年,方是近兩千年,起了這‘來龍’之禍,竟使我們受了這許多心魔瘋狂,才開了一重棺,母親當年是如何開棺?——而若不曾來龍,我們豈不是永可能破棺,就那般……”
她聲音稍止,也明瞭了情形,‘永世’亦點頭,道:“若不曾來龍,我們的生活,恐永永遠遠,像最初那六萬年般持續下去:全陸,但無一個女人,沒有婚配,繁殖,生活簡單,分工容易,人民淳樸,無鬥爭,無紛亂,人死魂作土,複為雨蘇生——那就是母親二次破棺而成的神跡,確造了一個那墮落前,也再不生變的世界來……”
這聲音,傳蕩草野中,宛晚風般濕潤,幽深,二人低頭,俱在沉思和迷想中。這女人道:“再不生變……對了……”
她似想起了什麼,與男人對望,他點了頭。
“……那就是她放棄了那一念的神跡……”她思索道,面色複雜,稍看手心,複而閉眼,眉宇緊蹙:
“母親,確實是愛我們,但——”
“不錯。”這男人也嘆息,手放在膝上,看雪中的月色,顯得如此純良,也寂寞:“六萬年來,自初時帶我們兩人入棺,又匆匆在創世時,與母親見了最後一面,父親就失了記憶,始終在這水原的各地流轉,再也不曾見過她,母親亦如此,永在中部的湖心城中,日複一日,以她的心念維持這平和的日子,直到——來龍戰起,你我二人,開啟了中部的天門,使萬事——”
“——生變。”她接上,久久無言,二人望向遠處,俱感慨此世事無常,尤是女人,面色沉重。
“這封魂棺到底是什麼?”
無回答,許久,唯濕潤的夜風吹拂,宛帶著那亙古來不變的草野灰綠之色,過面頰,吹長發,而後,才是一聲嘆。
“大約,便是我們這心罷。”‘永世’回憶:“方最末時,我常聽那聲音,來自我心中,擾動,誘惑我,欲令我放下一切,解脫——如母親那時,必然面對的一般。她以為,那聲音是叫她,放下對父親的情,不想,遠遠不止,而,我想……”
他輕聲道,撥動草葉,帶微笑,無奈,也有思量,如望深水:
“她恐是到底沒有放下,故此世,甚未嘗有創生之能力,持住不變……”
“當然沒有。”此話似令那女人從愧疚中驟離,宛思及某滑稽往事,以手扶額,道:“看看那兩個人相遇後的樣子!”
男人哈哈笑了,抬手:
“你可給父親添了不少麻煩,誰又能想見,那時,他常誇獎你,道,‘‘輪回’堅韌又有毅力,果敢機靈’,說你比我更能委以重任!誰想,後來……”
‘輪回’大嘆,扣手,眉毛壓低:“此事不提也罷!”‘永世’呵呵笑,同從前一般,而,又是事事已變。二人又歇息片刻,再度上路,仍交談不休,始終圍繞這封魂棺。
“我二人是如此——母親當年又經歷了什麼?”
‘輪回’固是隨心問,卻叫‘永世’面色實變。那樹近了,他遠望海上明月,沉思許久,方道:
“你記不記得,母親破開封魂棺,用了多久?”
她面色也沉。
“……正是三千年,與我二人相差無幾,就是不知,她遭遇了什麼……”
她忽抬頭:“……莫非——”
‘永世’點頭,緩步向上,又是沉默,不似在思索,只是在猶豫,是否要將其說出口,因那答案太沉重。
“……你知道這,‘日分正午,天火焚魔’的預言,究竟是誰留下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