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他說。
克倫索恩睜大眼。
……雲門。
——不下雲門……就能拒絕天命麼?
克倫索恩在田野裡吭哧吭哧跑著,不像個中年人,而像個身體虛弱的孩子——總是這樣。陽光已傾斜,卻仍是滾燙,溫熱的,澆淋在他身上。他不得不間歇性休息,但大體上在不斷地往前走,向下,向著花田中——其實,就算人沒來,照理也不是他去尋找,只是後來所有人都離了後,他站在原處只和維斯塔利亞相對,手足無措,只感一種願望,要離開那地——離開宮殿,進入原野。
最長的一天;再沒有這麼長了。
他向下跑,像一腳踏空,往這原野和金花的環抱中墜落,翻滾,像一塊琥珀要進入大地的懷抱,似知道那有人在等他。他跑著,不得不承認,是一個他心中有個預感,覺得,就在這花田裡,他會找到什麼人,會解答他一天的疑惑,也許,還同一千年前在葳蒽山上般,他跌下山坡,就會進入綠海之中,有母親和父親憐愛的懷抱將他迎接——對,就是那麼一天!
她們一定是在這珍惜最後的,最美的時間,而,不若之前的所有相別,這次是萬無一失的,不是轉瞬即逝的歡樂和刻骨銘心的愛別離,不是那同風暴般席捲的無常和苦楚——就像這樣——他大口呼吸,抬起頭,看見無盡蔓延的金花和天邊璀璨的橙雲,彷彿這永恆的童年,永遠的完滿的陪伴和孤獨,都將無止境——
您想聽個故事嗎,少爺?
她問。
“啊!”他驚叫,跌倒在地,驚起草葉,遠看像有什麼動物在捕獵,在生活,而相應的,有什麼動物在掙紮,在死去。
她推了他一下;這樣,陽光就來了。她留在身後的陰影裡,林木合上,彷彿她從沒出現過。
他向下落去;準確來說,踉蹌了一下,然後開始滾落了,沿著草地的斜坡和一些開始枯萎的樹枝,一路滑落。
a ——
克倫索恩下意識想叫這詞;他下意識地尋找雙親的懷抱因為那曾出現過,如他以為那天令人心碎的偶然團圓也會在此出現,然而他錯了——事實證明他是錯的,從那隻握住他咽喉的骨節鋒利的手中,從那燃燒而冰冷,耿直而又無時不刻不再欺騙,欺騙自己,欺騙她人,從那理智而瘋狂的自毀也毀滅一切的藍眼中和那在夕陽下如此絢麗華美,像火河本身的紅發裡——他應該懂得他遇到的不是偶然,那美好的偶然,而是必然——無論必然相對,會有多麼痛苦。
——不下雲門——
“——塔提亞!”他率先叫道,百感交集,也不由掙紮,得她無趣地撇嘴。
“是你啊。”她重新躺下,跌在草葉遮蔭的地上,翹起腿,看向天空,片刻後才看他:“我以為是什麼給我找樂子的襲擊者呢。”
他抬起身,本能性地不願和她躺在一起,長發被夕陽染上了金色,顯得他年輕而稚嫩,搖頭道:“哪有什麼襲擊者!”
他對著她,說:未來都是和平!
您得想點——快樂的事。
她說:您怎樣是勝利者——怎樣獲得了一座新的城市,新的奴隸,新的食物。
想象使快樂狂烈,
夕陽如血,克倫索恩見塔提亞對他古怪一笑,似輕蔑,又若抽離,憐憫,甚無奈了。她沒有反駁,只是躺下,仍看那紅色的天。
“你來這做什麼?”之後她才問,聲音冷徹又平靜,帶著些狂熱,一如往常,一如很多年前,好像她自始至終沒變過。克倫索恩因此而戰慄:怎麼會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