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影
那是九月——快至十月的時候了,天是上午十點,日頭仍大,士兵守城,在炎天所至的昏沉欲睡中夢中覆蓋沉澱的紫光,神妙而令人不安——晦氣,晦氣。她心想,這夢就和城裡的氣氛一樣,沉重在這紫色調些,每個人的按捺著心中的狂熱和不安,裝出一副隨和禮貌的樣子。詩妲庫娃已憂慮心痛到幾日睡不著了,她知道——她聽到她哭啊,恨啊,把整個屋子弄得和在呼應雷霆似地震響。沒訊息——還是沒訊息,原野茂密美麗,像繁茂的自然將入內的人就這樣吞了,屍骨無存。有人懷疑,這個聲音要小聲說——安伯萊麗雅——可能死了。這有可能,當然有可能,因為她們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為什麼去的——一場賭博——一場義無反顧的對於久遠時就開始的夢想,誓言和必然的追尋,她可能滿載而歸,也可能鎩羽而亡,若是後者?
她用手蓋住眼,昏沉;連瑪文妲都開始哭了。苦啊。為什麼啊!她哭起來駭人得要命,抱著奈初維的一袋骨灰哭得撕心裂肺的,而人們不禁要問要是對著戰友,還有骨灰可以哭,為自己,該怎麼哭?不錯,因此瑪文妲,到了極致,對著自己的心又錘又打,喊著那一個個名字:奇瑞亞,奈初維,康普萊,墨伽沙……
為什麼這世道是這樣——為什麼我要遭這樣的罪?
她抱著頭在地上嚎叫,一連幾個小時,那精力,那淬煉的仇恨將大多數人都嚇得不輕,只有最後幾個人,如佩提婭,如她,敢在那陪著她,喝酒。瑪文妲睡了,她們兩個睡不著,喝到天亮,也不說話,最終,就會聽到那名字,從瑪文妲嘴裡出來:
殿下……
上午的太陽落在守衛的紅發上,她的嘴角抽動。
殿下……
安伯萊麗雅殿下……
她真企圖睡著,因此屬於虛幻而非現實的景象增強,只是,極怪異,她聽見這聲音——這名字,真的在響起,在變得越來越清晰,夾雜在風海草綠中,撲面而來,馬嘶長引,人足踏動。
——回來了……
——安伯萊麗雅殿下回來了!
守衛翻起來,三步跨到牆頭踩在石上向下望,紅發飛舞風中,下邊,明亮的青草地展開露出其中過海的藍衣袍;那人騎著一匹白馬,行囊簡單,風塵僕僕,新綠熾熱的風刮過面頰,竟上顯一個淺淡的笑容。那騎手抬頭,於上,朗聲道:
“我是厄德裡俄斯王女之女,安伯萊麗雅,請守衛替我開門。”
回來了。——回來了——怎麼樣?
騎手穩重低調地入內,滿城都沸騰,側耳低語,仍然,還是得緩慢來,面色誠摯,平凡如常,問候她旅行事宜。
還順利?
“順利。”安伯萊麗雅道,甚曬黑了些,氣質也似明快,蓋出行都在夏季,她接過水,道謝:“我跟父親遊歷了蘭德克黛因大半地區,從前未嘗有這機會。”
她的語氣是至為平常的,迎著眾人期待的眼。她先前簡單沐浴,水尚在從發上滴落,水珠裡人彼此低語,笨拙清晰:
成功了沒……
她卻似,未聽到,只抬頭,隨意問:“我母親呢,這幾月如何?”
噢,噢——您母親啊。
眾人彼此看著,猶豫片刻,各分其實,似一個人說起來太艱難。
——您母親很少來城市裡。
——她住山裡。
——‘花園宮’旁邊那座山,在金花林上……
——溪水邊,還算安全……
“我知道了。”她聽了,還是平靜,點頭道:“我下午便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