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地方?
她抬起頭,看著空中的霧氣緩緩散開,無言了;她定不是唯一一個見到的,卻無疑卻是那可見的最清晰的人選,從遠端,將整幅圖景盡覽眼前——向上,她看見馬匹和雪石,再上,她看見綿延的軍隊和船隻——但,還不夠——更上,景緻越深,映襯得其下的一切就越渺小,她見到那展開的,如同一個巨大的裁決者,如夢似幻正在眼前的藍色山體,從凍土和冰川遠端,飄散朦朧藍霧,俯視眾人。她們要在這兒開戰——在這藍色的山岩下——在這兒——在夢中麼?
藍山凝望。
四下無聲。沒人動彈,除了風聲,沒有任何聲音,就連那些穿著大氅的男人們都悄無聲息地坐在石上,像雕塑,早已死了;沒人打破這個夢,像它真的,就是一個夢——直到他在她耳邊說:在那兒。封魂棺還在前邊——他指向前方,那塊終於連人影也不見的凍土,而她不可能知道具體是什麼位置,這時,天空卻忽而黯了。
——黑雲。
太多的記憶讓塔提亞看見這色彩的瞬間就瞳孔收縮;克倫索恩沉默,戰慄著,諸事凝固,知道一陣清晰而急促的馬蹄,預示著運動,在風雪中傳來。塔提亞探出頭前一望,見那在天空中凝結而蔓延的黑雲下,策馬賓士著一個騎手的影,發散在空中,棕色熔融。她顫抖起來,而周遭的一切都動了,號角吹響,眾人吼道:
“昆莉亞——那是昆莉亞,孛林的人來了!”
一時間金戈鼓震人影攢動;人哆嗦著,喘息著,奔跑著,伴隨拔刀的巨響,但,刀——不是這兒的重點;盡管諾德的軍隊和北部‘環月’剩下的所有有生力量在這個馬都有點跑不動,只能讓這些喝了龍血的狂熱分子彼此鬥爭的雪原上沖鋒而對——她看見昆莉亞拔出了刀——但刀不是重點,好吧,好吧,好吧——如果你聽到了號角,你知道這是什麼。
“拿著這劍,”克倫索恩將一把包裹得極嚴密的細劍朝她扔過來。他的聲音打戰,像人已要昏倒過去:“這是無色——跑到那盡頭的岬角,跳下一個雪洞,封魂棺就在裡面。將它刺入我父親的屍體——”
一,二,一,二——稍等,還不是時間。
她咬牙看著他,蓄勢待發,怒發沖冠。
“——誰受了選擇,哪顆龍心就會得到解放!”
他說。
而這時,一陣尖叫響了起來,悽厲而清晰,劃破了風雪,吼著:
“血旗,血旗!”
瞭望者大叫:“那船上飄的是血旗,”他宣佈:“血聖女來了!”
旗幟揚起,號角鳴響——各位選手,預備!
塔提亞屏息凝神地等待著。她感到克倫索恩在她身邊合十雙手,無力地蜷縮,呢喃著。保佑——保佑啊。父親。好像他父親倒是個神一樣!船卡在底部的石塊上不再動了,只有冰水的寒氣逼人,她俯臥在地,看著上方——等待——直到一陣紅光,像雷霆般劃過。
電?
否。那是隻箭。緊接著便是陣象群般的震動——噢老天啊——像有隻大象降落到了地上,披著厚厚的絨毛,踏著,跳著,靈活無比,旋風般地掃過戰場。塔提亞沒有看,也知道——這不是一支軍隊。
這是一個人。
誓約在她的手腕裡,在她的血中,血聖女,聽見這眾生的祈願,雷霆而降,為之一獻此萬丈狂瀾。軍隊的廝殺和咒罵都在瘋狂和恐懼中交替,但,塔提亞,在她特殊的位置,所見的,就是那揚起的血旗。
旗幟已起。
諸位選手——
比賽開始!
跑!
不再等待,就是現在——她騰身而出,躍進風中,在安伯萊麗雅捲起的血風中,迎著黑雲的蔓延,奔向那藍色的山體。那藍山,在她眼中,像是海市蜃樓,無論跑得多快,都不可能接近。她聽見雲中的心跳,像是人苦痛的,悲哀的,絕望的嘶吼。她的背後,她聽見那藍影的震地聲,像一匹巨大的馬,踐踏著大地。塔提亞沒有回頭,她在這混亂中,只像是一個逃兵般,很塊,又很慢地,穿過尖叫的人群,向遠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