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時候。”安多米揚道,利落清脆地打斷他的話。他不再說了,望向前方。霧氣正飄散,露出西部清晰的陸地,他百感交集,不由喃喃:
“剩下就是和時間賽跑了。誰先得到龍心,誰就勝利。小安鉑殿下,去取龍心,我們——”
我們防守。
“——或者進攻。兩者在此可能並無差別。”安多米揚驅馬向東,隊伍緩動。昆莉亞現在落在後面,唯若有所思,一言不發。
“您會堅定不移地支援我們,絕不背叛麼,唐默泰普閣下?”
“當然。”他即刻回答,看著她的眼。安多米揚微笑,極冰冷,他沉默片刻,轉移了話題,向昆莉亞。
“昆莉亞閣下,您——”
“我會代表維斯塔利亞夫人,跟隨安伯萊麗雅殿下的隊伍,前往黑荔波斯,開啟‘封魂棺’。”她坦然,迅速,而帶著數年來越發顯著的疏離道:“——確保殿下得到的是黑龍心。”
“噢!”唐默泰普感慨道。真是忠心耿耿,堅毅可靠——但是,昆莉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是對厄德裡俄斯忠誠,而反對維斯塔利亞更親切的?他思而不得解,唯見她面上亦是霜凍,只感慨——淳樸的消逝——在這麼一個殘酷世界的磨煉中!
馬隊至於道路的分叉處,昆莉亞因策馬上前,同騎隊分離。安多米揚在最前,二人彼此相望,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最終,昆莉亞頷首,如作長訣。
“——唐默泰普閣下的擔憂有些道理。”她忽而道,令安多米揚驚訝。繼而,昆莉亞從衣袋中取出一小瓶,內浮鴿心般的血液。她目光中有動,伸手向安多米揚,恭敬而鄭重,呈此血給她。
“……這是維斯塔利亞夫人給您的禮物。”
她靜默道。許久,安多米揚方接過,沉默不嚴。二人複對視,昆莉亞轉馬將別,點頭向她,道:“這是最後的龍血了,此去一別,不知是否還有機會相見,祝您一切順利,安多米揚閣下。”安多米揚深望她,可見她手背上湧起的黑痕。
“……你也保重。”她唯道,握緊那紅血,只是內裡含義之複雜,恐無人能知。昆莉亞點頭,她似以儀式作結,亦取出一黑瓶,帶著少年時代的記憶和嫻熟,撬開封口,在眾人面前,將娜黑血一飲而盡,若表決心。風吹開她的戰袍,古道在眼前展開,她握韁繩,使馬抬蹄,道:“別過!”
繼而,這將軍,轉身向納希塔尼舍別離的路途前。眾人望著,見其影漸為黑點,再不得見。
——你莫不是在糊弄我吧,米涅斯蒙?
那聲音道。他正蹙眉,在椅中閉目養神:各處的報告和部署請示接連不斷,混沌正以莫大的蠻力企圖沖破他對秩序的控制。大人,阿奈爾雷什文地區的軍隊不滿您的決定,似要在舊王室軍隊西進過程中實行全力攔截。大人,沃特林地區對您的和平政策的反抗越發激烈了。大人,柯雲森大人承諾給我們的繁榮和先進,真的會兌現嗎?
他的承諾,我不知道是否會兌現。他心想,不無諷刺,握起那塊藍石,在手中把玩:那石中的聲音越發憤怒,但於事無補。米涅斯蒙不知道難雲阿是透過什麼辦法使靈魂能穿透‘海淵’的限制,但,無論怎樣,他要得到的資訊都已在數年的交涉中明瞭了——他甚至對海對面的那塊陸地有了相當瞭解,盡管還有數多疑點——卻已可以讓這個叫做‘難雲阿’的幼稚又傲慢的人對他來說徹底無用。
——為什麼三年了,你還沒有殺死唯乍?
——您也不是不知道,難雲阿閣下。他回答:安伯萊麗雅——如您所說,唯乍,這匹馬兒,有非常特殊的能力。
——她能夠從周遭人的嗜血心,報複心和憤怒中汲取力量,不是嗎?
那藍石沉默了。他說對了,甚至可能刺中了難雲阿的傷心事,米涅斯蒙對此可毫不在意——他已經知道,那片陸地,‘廣陸’,蘭德索裡德,比起難雲阿最初描述的大佔優勢,不如說是千瘡百孔。若說他有資格和他談條件,不如說他應該求蘭德克黛因人給他們一條活路——但,不。他不因此而自滿或喪失警惕。
米涅斯蒙因此而警惕。
‘廣陸’——和‘水原’,難雲阿所使用的語言中含有相當部分與古梅伊森語相似的詞根,這種對立和相似的一切都讓米涅斯蒙心中浮現一個相當詭異而危險的猜想:
廣陸和水原曾經是連在一起的。
——不錯。你發現了這個,是你的聰明之處,米涅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