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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狄亞,最後的抵抗 (1 / 4)

美狄亞,最後的抵抗

勞茲玟的大公,此番傷得很嚴重。新年過後他才帶著殘兵從陸橋返回,其景映襯著當年夏末開始便似野火般吹遍蘭德克黛因的傳聞,亦即,他們選擇的對手是個無法用常理丈量的,有人不可企及天意作後盾的命定王者。全公領乃至其餘各地派遣來的代行之眼都盯著他疲勞而損傷的面容竊竊私語:這其中必然是有異常的,否則怎會呢?他們算計了舊王室的主力軍隊,犧牲了兄弟會的高層,富有領導力的柯雲森,突襲了戰力在壓倒性不利且壯丁人數幾至五比三的達彌斯提弗,而,結局是,半年後,平民家庭看著奠基的墓碑發愁,商人因野火焚城而千瘡百孔的達彌斯提弗鬱悶懊惱,盟友們為徒勞的數年準備怨聲載道,而,最關鍵的是,一次戰役中損毀了四座墮龍臺映照的是那下落不明而兇險的巨龍。大公的面容密佈沉默憂愁,同樣的神情出現在他的雙胞胎兄弟面上,在數日前與兄弟會新任領袖的和平號召遙遙相對。眾說紛紜,群情激憤,但,唯一確定的是,二十年來第一次,‘聯盟’對其激昂而正義的信條動搖了。

大公大步,沉默,拖著滿身傷痕,進入‘成業寺’,這一回沒有歡呼。

每當達米安費雪猶豫,他就會夢見索烏,這個跟他無甚深交,卻改變了他一生的人。他總會回到大龍戰前夕的‘黑池堡壘’,複成為那個怯弱而低調青年人,對世界加持給他的重壓和任務一無所能,只能向著藝術和色彩中逃避,在黑暗的階梯中下落。他又會聽見索烏給他的三個預言:

海淵的對面隱藏著災厄。

我們的女神早已墮落為天災之母。

以及,她腹中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天命之王。

這預言不能再清晰了,但,須知,預言,同那描述神與非物質的命運一樣,其語言有蠱惑人心而使人生疑的雙重能力,有時在一聽之下越發深信不疑則,回到人群的生活之中,又對此嗤之以鼻。因怎會是你——芸芸眾生之一,偏偏聽到了這致命的預言?它也可能純粹是對事物以偏概全而格外簡單因此易於理解的錯誤描述,創造向人的認知陷阱,而,達米安費雪,後日,不是不知道這些所謂獨特的預言早已被各地零散的群體所吸收。譬如,‘鬣犬’,知道,且深信著最後一條,而各地的邊境偏遠地區居民,從來認為‘海淵’不祥。所有的‘聯盟’所屬在政治軍事上積極的成年男性,則或多或少相信第二條,如此見之,人不難發現,每個群體都相信對自己最有利或切身相關的部分,而達米安費雪,將一切看在眼裡,相反,恐在多年的糾葛中,成了對此下一確切判斷最艱難的人,也許再無同路者。要是能像那些商人和自詡清高的學者中産一樣能對此不屑一顧,而說,“讓他們去信罷,我們只負責利用這心理,有利無害”,該多好啊!

但他做不到。夢中,達米安費雪沿堡壘的階梯下降,手仍在顫抖。當他在意識的最深處,褪去了那一日而來的尊貴和深沉,總是如此。他最初的選擇是符合一個因多年心悸而謹慎,頗有自知之明的青年人會做的:如果他不能確定這些預言是否是真的,他應該做一個能包容其錯誤的決策,並且在不因此改變決定性戰略的情況下,維持民生的繁榮。他知道女神教的信仰者和在真史的薰陶下覺醒的激進一派不可能互相容忍,因此起草了大分裂條約——成長在兼具宗教拘謹和世俗商業原則的勞茲玟,達米安費雪,從他少年時代的抑鬱和低迷中深深明白固化觀念對人的影響,以及趨利原則對人不可動搖的吸引力。他沒有強烈的戰爭慾望,不像他的兄弟,達米安裡德。在自然境況下,隨年歲的流逝,很顯然,舊王室的産能和財富積累會和解放了女神教的生産禁錮,允許人最大程度以自身條件牟利的‘聯盟’拉開巨大的差異,移民隨之而來,且舊王室的生産主力,那些壯年男性,不可能再能容忍因失去龍血卻不改其殘暴而倨傲態度的‘鬣犬’。自他取得了維斯塔利亞的承諾,言及若舊王室一方遭‘鬣犬’的主戰派奪權試圖發動龍戰,解放龍心,她會秉持公正原則,釋放所有的三顆龍心,令雙方公平競爭,為最下之舉,達米安費雪期盼的是一個平穩的過渡。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夢中,那而立之年的怯弱男子抬頭,看見水牢之外,瘦弱,渾身被鱗帶血的囚人,索烏,對他遙問。不曾思索他是否必須回答這問題,他只是開口,呢喃道:

“……為了……真相。為了公正。”他聲音低沉,飄忽不定,似自己也不相信,最末,看向自己的手中,那滿布黑血的掌紋,許久,緩言:“……因為不得不這麼做。除此之外,沒有辦法——”

達米安費雪忽不再說了。他抬頭,便可看見那張殘破,密佈死氣的臉,其唇瓣滴落著血,就在他眼前。索烏張口,唇齒間血腥彌漫,如此真實;他在夢外劇烈咳嗽,心血浸潤喉頭。

“——你保證麼?”

索烏扣住他的肩。達米安費雪愣住了,這男人便乘勝追擊,陰森道,吐息撲面:

“你保證沒有一絲,是因為你想得到那女人,我們的災難之源?”

他的手抬起,繼而交握。達米安費雪的身體,不似他從前只會在危險前顫抖和麻木,現在更是對此敏感而迅速的;他抬手握住了索烏的咽喉,面色驟變,中年的疲倦和兇狠與他青年時的面容交織,索烏笑了。

“……真的……那就是……”他掙紮道:“真的……”

“你明白什麼?”達米安費雪怒道:“若想殺厄文,我有不知道多少機會!殺她沒有意義,只會讓她之下的主戰派直接掌權——她一個人根本沒有威脅——”

安伯萊麗雅。他厭惡地想到:一切都是那個像拉斯提庫斯的女兒的問題。如果不是她奇跡般地從那孱弱而無智的狀態回複,如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突破極限,情況絕不至於如此!

父王——拉斯提庫斯,竟然真的玷汙了他的女兒!二十年來,每每想到此事,他仍忍不住心火難抑,幾想使他手中的戰爭力量如天河水般傾瀉而下。平心而論,達米安費雪不是一個貪婪無度而好大喜功的統治者;他是相當理智的一類,若不是在此境況下,當以其溫和而清明的個性頗受愛戴——但一切都不可能了。在維斯塔利亞毀約的那天——在安伯萊麗雅十五年年前奇跡般地從綁架中生還而,七年後,藍星在南部天空中亮起時,就已不可能了!

“費……雪……”有人叫他;喉管在他手中掙紮。

“你那時就應該殺了那孩子的。”索烏對他幽幽道:“我那麼早就將一切告訴了你,而你有那麼多機會。”

達米安費雪的手越發用力。他仍有藉口:彼時‘聯盟’內部對兄弟會勢力的擴大,換而言之,龍子們對柯雲森的一家獨大頗有怨言,而墮龍臺的製作被他掌握在手中。這物件是唯一可能擊破吠陀先防守的,而耗材極大,工期亦是漫長;那時,‘鬣犬’的實力仍強大,若出師不利,又有龍助陣,損失不可計數。況且,他們難道不需要考量道義麼?

厄文——他想到她的面容,面露極糾葛的哀愁,手中也不由洩了力。厄文和克倫索恩,他知道,是真心想要維持和平——他們大可以派出龍來襲擊各大城市作為‘聯盟’暗中毀約的報複,卻一次也不曾這麼做,可以說,這場危險的博弈中,他選擇對他們的天真理想回以那或許唯有一點的尊敬,或者說——

索烏面露嘲笑。

“——你是不想讓那女人恨你罷?你沒考慮過結婚生子的事,”他抬起手,戳著他的胸膛:“因為你還是在等,等那女人以自己為嫁妝,綁好和平的發帶,成為你的妻子——我多早就提醒過你!”他的喉結在他手中劇烈起伏;夢外,他手中的喉管確是柔軟的,聲音尖細,叫著他的名字:

費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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