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神臨何地? (2 / 5)

唯乍會回來嗎?

天空灰暗,便在夜間,星群也不顯著,但我深知遠在中府的中央天文臺一定在不遺餘力地搜尋那顆藍星的痕跡,盡管是晴是雨,連月來臺所不工,因此星自那一夜的爆明後,再度黯淡如過往千百年。我望向雨中的海面,隱約見百米開外,若隱若現的純白,那形狀雖美,實際卻兇險,是舊瑪西納地區的編號為δ029的海生異獸,只是礙於這基地外龐大的煉金結界而不能近。我看這海的顏色,罕見,放任自己憶起唯乍的藍旗,記憶黯淡明滅,而其中利害的判斷,善惡的分別,終是不再清晰。

我對瑪西納地區不是不熟悉,曾經,我跟隨唯乍在這兒攻下了厭能的三個據點,祂點燃天火,融化了厭能不朽的黃金——我們偉大的,無敵的神王,那時候,人們這樣稱呼祂:

可燃河海,可朽黃金。

在這個區域,當被譽為厭能之寶庫的瑪西納都城被唯乍所攻破而厭能的煉金珍寶在那天藍的釜鼎中燃燒融合為燈,這場戰役——比之西土內戰的全民參與,其更像是一場中天忽而降落的碎夜之夢,引人在街邊默觀而心照的神戰——亦被認為是一個時代轟然倒塌的標誌。成百上千的文化遺跡,鐫刻著厭能的符文,以及其生活的刻印,焚落天火之中。唯乍,祂站在瑪西納的王宮之上,揮起藍旗,而眾人目視,在此後的千年中,不斷被重現和再造,將這朝向厭能的一擊,銘為自由的標誌,祂未取法相而取人身的事實,更使那一幕更有了對人精神之贊頌的假象。唯乍的人形是個非常英俊的青年男子,不難想見完美符合人們心中對戲劇性和英雄的期望,當祂對厭能施之那‘斬字訣’,其蔚為四訣中直接威力第二,將法相碎,護法破,而開口令:

——入棺來!

的一刻——啊,能怪群眾嗎?怪他們誤會了這是人力對一種腐朽制度的最終宣戰和勝利?封魂棺,自離開藍山之盡,頭一回從其黯淡無奇的外貌中展現那初見時令我震顫,埋藏在紫霧中淋漓夢水的模樣,唯乍,在那初見之時站在我身後,告訴我,這就是藍山的盡頭——

在那之後,祂也不知道還存在什麼。我低頭,就能看見封魂棺埋藏在浸滿紫藤痕跡的淺水中,無數棺材緊閉著,填滿這盡頭的山谷,高低丘陵間的石皆為棺的形狀,但,只有這最近的一具,在我的身前,被我的大神指出:“這一具已用盡了。其餘的所有都尚能用。”

——這就是你向剎山複仇所需的事物,藺聞彥。

祂告訴我。

我看見一具開啟的石棺。我向前,注視那棺蓋傾斜開啟的方向,可見一條隱秘而確鑿無疑為紫水所指引的道路,而便在凝視中,我彷彿看見一個人影,從這棺中走出,不斷往前,至我眼前白霧茫茫水色彌漫的域中,一直通向連唯乍也不能觸及的藍山最末通天的藍壁。祂站在那,握著藍旗,一動不動,於面容中,似唯有那樣一次,浮現出一種思索和迷茫。那藍壁若隱若現,如夢似幻,像天上蜃景,近而退,觸而離,我同祂花十日靠近,十日一併登臨,在那山中,我的大神若與常人無異,而在眾封魂棺之頂,我們共同站立,望向藍山之末,背後只有無盡,無言的大洋,恆久翻湧。

風吹開祂那沉重的藍發,於何處俱是如此。在那無人的滄海上,在那戰火紛飛的鏖場裡——我因此知道,唯乍,曾臨此地的神王,確實不來自我們之中。

就在離這座海軍基地約四十公裡處,埋著厭能的封魂棺。我對那地點記得相當清楚,因正是我和倚泉負責開陣,實在是簡單的喚靈訣:

封魂棺開。我記得它,但不敢再說它。甚至,只要我想到它,我的手指就會抽搐。厭能發出尖叫——祂的恐懼諸人可感,以至於很多年後西土人産生了典故,‘就像厭能看見了封魂棺’。這個陳舊的,壓迫性的統治者像一種斷絕的具現化被連根拔起,那鷹在空中墜落,而在地上,實際上一群士兵將祂塞進了封魂棺,其間始終伴隨著祂劇烈的掙紮——祂——不,他。說他更好。這過程可證明。我們摸到他流出來的脂肪,那白色的濃漿和他的血混在一起。他的魂魄在畏懼這具棺材因而不斷發出厲聲慘叫;他的手緊握著棺材的邊緣,我們不得不反複砍斷他的手指,但那殘留的靈能還在不斷重聚重生。我們一共砍斷了四十根手指——

我甚至不能想這件事。雨越來越大,我站在起飛臺的最前端,看著身下的海,將手背在身後。每次我想到——我真正想到封魂棺,我的手就會像這樣抽搐。不。我不是因為曾經砍過厭能的手指所以不能這件事。我不能想它,是因為當倚泉進入封魂棺的時候他的手還握著我的手。他說:別擔心,聞彥哥。我沒事的。

我說:沒必要這麼做,泉弟。

他說有必要。我們一起等著那一千個封魂棺開啟,像是在等火車,時鐘越來越近,等車的緊張感讓我們都很不舒服,他看著時鐘,忽然對我說——他的表情變了——有些害怕——我要將他拉起來,但他說,聞彥哥:

——你知道為什麼唯乍那麼強大嗎?

他看著我。時間就要到了,但他就那麼看著我;我所有能看見的就是他的眼睛。我已經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一千年但我好像還從沒認識過他。他深深吸一口氣,像是缺氧,溺水。

時間到了,所有人一起念:封魂棺開。倚泉躺了下去,渾身顫抖,用力地抓著我的手,淚流滿面。

“你們會後悔的!”厭能咆哮道:“動了這兩樣的東西——這代價會是你們的靈魂!”

“——是因為你啊,聞彥哥。”

倚泉說。他的手鬆開了。

站在那空港的邊緣,我開始渾身發抖,類似某種疾病。我應該作訣,但在這個位置,任何靈力的擾動都可能有不喜人的後果,因此我最終只選擇忍耐。我很少吃藥。西土的藥物似乎和我的身體不怎麼合得來。而,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聲招呼:

“嘿,那位先生!”

上一頁 目錄 +書籤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