吠陀先搖頭:“他們見了我就躲到叢林裡去了,而,您也看到,”他微笑,指了指自己的眼:
“時間快用盡了,閣下。我可感到白龍心之主的力氣在耗盡,您要做出決定了,”他望著她,道:“您需要我做的最後一個任務是什麼?是繼續看護納希塔尼舍的船隊,還是去襲擊主要城市,或者,”他頓了頓,說:“讓我去解放‘神恩’?”
一時寂靜,那傳令官顫抖不敢言,安多米揚久望他,忽道: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吠陀先?”
他沒有變表情,仍微笑道:“請您解釋,閣下。”安多米揚走上前,對他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解放‘神恩’——但此事對我們的現狀有何幫助?我們根本沒有王心,而除了血龍心以外的——”
她忽而停滯了。這幾天她幾乎沒能睡覺,而即便在夢裡,她都不得不想這件事——神恩。龍心。龍王之心。三顆心中,黑龍心對男性增幅大,血龍心對女性和男性效果不相上下,白龍心——雖然據吠陀先所說,可能為敘鉑所有,但那顆心對戰鬥而言實在是效用有限,唯一能逆轉局面,其實只有血龍心,但,那顆心,應該在拉斯提庫斯體內,而,他的屍體,在封魂棺內,知道那下落的,也就只有敘鉑和維格斯坦第。敘鉑有血龍心?
不。)
她的瞳孔收縮。
還有一個人。她很早就離開了北部,但她才是真正和封魂棺朝夕相處過的。)
她抬起頭,吠陀先仍站在那。
“……請您決斷。”他低聲道。
“——來吧,殿下。”聲音道:“那邊的世界正熱火朝天,殊不知,一切成敗,都只在乎你而已……”
如此,她仍感到身體無力。她感到她深陷在土壤中,同那花長作了一處,青草陷落身旁,如鑲嵌一具靈柩,而,確實,自從那船上下來,她始終是被抬在一塊長木板上 ,如送葬般向前——這是很奇怪的。她不得不垂頭,無法甚至使頸部肌肉稍動而使自己能向前望,而只能,看著天,這透亮,澄澈的藍,使她眼中的綠色倒顯深刻了。流雲飄動,野花拂過她的手指,冷汗浸潤身體。以通常的狀況而言,七天之後,她的身體能從百米的墜落和各個髒器的穿透性損傷中恢複成如此狀況已是奇跡,但,到底,對於她來說,這狀況是異常的。她說不出話,只聽腦海中聲音隆隆,清晰,而似又不明晰。
——這世界有什麼問題啊,血馬兒?
我不知道。
她淡然道,但面色似有些痛苦。抬擔架的人看見了,關切望她。她沒有任何反應,回應。
——你是誰?
她問。那聲音沉默,似不曾存在,本如幻覺,而又在這掀起塵土的行進中緩緩泛起,如石沙的翻滾:
——你就將我當成一個信使吧,血馬兒。我會幫助你。
那聲音道,在隊伍驟然的停滯中緩緩湮滅於無,留下那碎裂塵沙所至的空洞。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勉強看到眼周一處,那像向天飛舞的綠色如燃的草地,飛跑的走獸似泡沫會在山崖邊破碎;那整具石山的堅硬之體,都讓她想起鳥,而她們正在它巨大的背上。她面前忽然暗了,因有士兵將手覆蓋在她眼前,替她抹去額上的汗水,那姿態富有保護性,因此,隱約——極為模糊,本不該如此,只是她好像又落入了她最初,最本真的遲鈍中,不能察覺周遭的情況——她意識到,前方似乎出現了什麼事。
領隊停了。有些鋼鐵磕碰的聲音;她只能想象。奇瑞亞展開紅刀,如憐憫而輕蔑般隨意打落那射來的箭。十幾個士兵迅速分工合作,她在擔架上,感天空移動,林冠出現。士兵帶她去了林子裡,路上有腳步聲,馬蹄上,滴滴答答,恍惚童年,冗雜之中,她無法分辨,只有這充實的空洞,而忽生了幾分無助,道:
媽媽。
她沒有發出聲音,這聲音在她心裡。馬群從鷹山牧場上奔下來,奇瑞亞翻身上馬,笑對敵陣,道:
“您還忙著背叛呢,殿下?”
那馬上的男子面色鐵青。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似是比想象中通情達理的:“如果這是你的領地,你的家族,你也會這麼做!怎能打沒有希望的仗!”
奇瑞亞吹了聲口哨。
“您就像個對著正午的太陽說夜太黑的瞎子。”她評論:“我給您個機會。您還有時間宣誓效忠。”
男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