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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已至II (3 / 3)

“殿下因悲痛神智不明,你也瘋了麼?你在幹什麼?”

那醜男人唯嘴唇翕動。

“……我聽她的指令。”他說罷低頭,看向王女,問:“我現在需要幹什麼?”

她微微抬頭,先前是全然空濛的眼睛,不知怎麼,看見這張醜臉,反似見些寧謐了,露出個顫抖的微笑,道:“帶我出城,阿醜,我要去找……”

……和平。

醜男人點頭,扶著她的手,便要將她向著外扶,正時終是一聲刀響讓他色變,他抬頭,頓和麵前的人形成一幅龍爭虎鬥的畫面,而接著便是怒吼:

“只有和平是不可能的!”

安多米揚終也暴怒了;此情形出乎她的意料,但覆水難收。醜男人亦頓露出兇相,低吼道:“我只服從她的命令,誰攔著我,我就殺誰,你盡可能多找幾個人來罷!”

“阿醜,別……”

厄德裡俄斯在背後微弱道,但這聲音是迷失的,像月下的冷潮,澆在安多米揚的無名火上。她咬牙看著,瞧著這醜男人,瞪著王女,但,忽然,洩了氣。她抬手捂額,歉疚道:“失禮了。”她深呼吸,感五髒六腑似有火在燒,似是壓力太大了?她暗想,但在這理性的流水後,她感那潑天般的洪流,在暗處,咆哮,洶湧著苦澀,讓她幾欲落淚。她搖頭:有什麼時間?兩人仍對峙著,她看著他的體格和堪稱可怖的氣勢,隱隱有些熟悉,只是到底想到了,這個護衛,據說真實實力十分強悍,雖不至安伯萊麗雅那深不可測的地步,也絕對是能以一當個百十來人,只是平日只專心護衛厄德裡俄斯,從不曾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如今要是真因這荒唐理由派人打起來,免不了在這緊要關頭還折損人手,徒增那士氣低迷。她思及如此,暗嘆口氣,讓開身,道:

“那就請罷。”

醜男人狐疑看著她,安多米揚平靜搖頭,道:“我也隨你們一起去。”她往外走,回頭平淡而無奈道,看不出面下那糾葛了:

“——我勸不動,那就只能事實來勸了。”她大步向前,同二人說:“到了外面,你們就知道為何說沒有和平的可能。”

於是便是在此般陰差陽錯之下,安多米揚,連同王女和她的這個醜護衛得以在月落之時同此日達彌斯提弗的第一場戰役不期而遇,日頭就要升起了,但似其反使厄德裡俄斯心驚似地,又或者是她不希望使人發現,自上了馬,一路出了宮門,下了林道,下了曾發生了慘案的大街,她都始終蜷縮在她護衛的懷中,只露出雙惶恐的眼睛;護衛跟她騎著一匹馬,而安多米揚不是那類在此般緊要關頭還會去斤斤計較這授受不親之嫌或感慨這美醜的劇烈差比的人,頂多,她只是,即便其阻礙了她,也嘆息這種緊密無間的聯系。厄德裡俄斯真是會吸引男人對她有這種忠誠啊。不過反過來說,如果所有男人都是這樣,不就好了嗎?不,不能說,多。這麼多年,一共,不就兩個嗎?連那個聲稱為她神魂顛倒的達米安費雪,在她‘嫁’給他不如倒說是屬於他)之前,也是什麼都不願意為她做的……

兩個……

她心中閃過一絲奇異黯光,但剎時就過了,因她賭得正對,三人至於中心區的一露臺時,她示意那醜男人停馬,三人兩馬,如此定在露臺邊,此時尚是寂靜的,安多米揚目不斜視,而厄德裡俄斯稍抬頭,面色似寧謐了些,只在稍片刻後就要後悔這決定,因她抬頭瞬間,恰目視到先前安多米揚瞥見的訊號完全爆發:從上方看,先是街道上攢動這幾個快速行走的黑影,繼而是劃過空中的石塊。“啊!”厄德裡俄斯發出一聲悲痛的尖叫,正在那火石被扔進民房中而爆發出火光的瞬間。一座處於路口的宅邸首先陷於火光,其迸發的光熱和其後的連鎖反應似使世界得以先窺日升之景將整個街區中的景象照得透亮,人可以看見,首先是從其東側,北側路口湧出的十幾人影,勢單力薄,每個都揮舞著工具,農具而非武器,掄起胳膊向內扔出粗劣,有時啞火有時卻勢力甚烈的燃火石,這些著了火的易燃投擲物一遇屋內的裝潢佐料就使火勢迅速蔓延,光亮的範圍也在此越來越大,又照徹其西,南邊街道四處紛湧的佇列,井然有序動作幹淨,顯然是軍隊,而此時那些年輕人在上風口穿梭,頂著飄散而來的刺鼻濃煙奔走呼喊道:

“市民們,快些起來——我們不想傷害無關,無辜之人,只是這些狡猾的叛徒躲在住宅區中讓人難以捉捕!”

另一邊,軍隊則堵住了街道出口,擋住企圖外逃的居民並勒令他們將內裡的兄弟會成員指認出來,煙灰嗆人,奔逃中人有起初惶恐終變臉色,指認了緊跟其後的幾個男人:這些不夠狡猾卻早已起床為動亂準備人光顧著逃跑,不曾意料到黃雀災後,而登時,安多米揚一行人就開始聽見慘叫夾著火焰爆發,因軍官手起刀落便將那幾個指出的處決,驚起民眾一片。煙還在湧,人求情,安克塔卻不為所動,道:“這街區起碼藏了二十個,要麼你們親自動手,要麼慢慢給我們讓開路,讓我們進去處決了。”

安多米揚沉默看著,自不管厄德裡俄斯在一旁哭泣。火光明暗中可見街道內部一片混亂,有人在滅火,有人卻開始拿起菜刀屠刀砍殺這些滅火的人,因懷疑是兄弟會的成員。有三四個叛亂分子真被逼急的壯年男子拿著鈍刀生生砍死了,扭打喊殺聲不絕於耳,而少頃在混亂高峰,這街道的主謀似乎終坐不住,選擇了放棄,開始從西北角越牆而走,正與那些起事的青年相遇。這十幾個持器械的兇悍男子便開始和那揮舞農具的年輕人搏鬥,其影在光亮中似畫照應在牆上,而上方三人,似也只像看戲般,不能阻止分毫,見上記錄著身體掙紮倒下,扭打搏鬥不止;少頃,軍隊趕到,洪流般的影將其淹沒,而街區內除一二被封閉的石方火勢也弱,安多米揚轉馬準備去西方視察情況,而掠過身旁的馬,可在晨光將至的天色中,看那是僵硬不動的。

厄德裡俄斯暈了過去,而那醜男人,也就再沒有行動了。

“了不起,了不起。”

她鼓掌道,走進這尚且煙刺撲鼻而石牆灰黑,眾人茫然立在外尚有些不解,麻木的混亂中,雖是忽然造訪,但卻不顯有任何慌張失措,相反握起那尚沾染著血痕而四處掛彩的青年頭領的手,以清晰洪亮的聲音贊許表彰她:

“你做得非常好,年輕人!”她轉頭複對這街道中侷促不安而疲倦的人群說:“莫看她們現在使你們損失了一些財務,造成了混亂,來日這些藏在街道中的‘兄弟會’的歹徒發難,造成的慘狀可遠不是如此!”她聲音異常洪亮,到讓人覺得異常的地步,但又目不轉睛,全神貫注——安多米揚,恐自己也覺得有一二奇怪,因她走在這狼藉之中,精神飽滿,對各類突發情況,四周的冤哭,掉落的石磚處理極得當,就好像她的身體,反習慣此類場所——實際上,她甚感精神有絲燃燒性的清明,彷彿這兒才該是它的來處——她大步走入街區內,眾人跟著她,而她到軍隊聚集處,安克塔踢開一倉庫的門,而安多米揚向內望了一眼,便回身,朗朗對眾人道:

“諸位,看罷!”

她的聲音如此富有魄力,而中正威嚴,與先前那混亂絕不相似,而那些刀劍器械,甚有門火炮從內裡漏出來時,街坊居民間便起了海潮般的低語——太陽已在清晨,而左鄰右舍乃至更遠街區也有人來打聽,徘徊的面容中俱是糾葛的,連沉默的人心中也迸發出些言語,當第一束陽光出現時,那領頭的青年坐在自己同伴的屍體邊,流下一滴熱烈的淚水。

“……活捉了一個……”

士兵彙報。安多米揚聞言則轉身,向街區尾部去,軍隊已盡量避開行人了,但還是有不少人在窺探:此人幾已喪命,渾身有燒身痕跡,安多米揚走上前,蹲在他面前,打量他的傷口,搖了搖頭。

“殺了罷。”她下令道:“供不出什麼東西了。”

那火的痕跡像在回望她。她親自抽出刀,砍下了這個男人的頭,然後將那頭顱提起來,高舉於前;上午不過,這訊息就已傳向四處,而,離達彌斯提弗前的大戰,還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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