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劍舞
快至夢之清醒時,她意識到那聲音在盤問她。那聽上去遙遠,而四周仍像是許多類似的夢一般模糊粘稠,她卻相反非常清晰地意識到這聲音來自於叔叔。不,在她身處人類基本最為厭惡的未知中也頗冷靜,貫徹,宣告性地想到:
大哥。
“你覺得人做不到這一切嗎?”他並不咄咄逼人,只是聲音回蕩:“你覺得人不可能使自己平靜,以無窮的善為最大的幸福嗎?”
對話不成立;因顯然她並不知道這個聲音在說什麼,但,某種程度上,也許這對話和原本應該的已知未知程度上,並不會有任何變化,因為即使,她對這對話的語境有了解,從始至終,對內容,知與不知於她而言沒有任何變化。
她對此沒有一絲領會。
善?幸福?)
一種精密的流淌聲,像水滴落水車,扭動一巨大而圓滑的機械——她抬起自己的手,注視其上光滑的紋理。它在虛幻和現實之間跳躍,如同她的頭腦在絕對的無和瞬息的有之間跳躍。
“我可以幫他們實現。”它說。
“我認為可以。”安伯萊麗雅說:“母親說,人應該能做到。我也認為,我也許有能力。”
聲音,是運轉;回答則是空虛。她等了許久,這聲音都不再響起,而只見金色的血,如烈陽向她澆下。她看見他的眼睛,不合上,不解脫地,始終望著她,口對她張合。
“——但你是‘人’嗎?”
金水如瀑布將她淹沒;每一滴水都在叫她。
——。——。——。——。
陽光灑落,此夢無疾而終。
“早上好,安鉑。”
母親向她問好,她回禮,恭敬道:“早上好,母親。”兩人用過早餐後,母親問起她近幾日的安排。
“雖說到了想工作的年紀了,但剛回來,這幾日不急。機會難得,肯定有很多人向想正式見見你,昨天我思考了番,既然你已想出入社會,再像前邊那樣,過少年便隱居的生活也不再可行了。不如趁此機會,媽媽陪你出去走走,人們能重新認識你,不再以過去的眼光束縛你,你也可觀看各路生活,稍作為參考,決定你想做什麼。”
此事讓安伯萊麗雅甚覺幾分為難。在她印象中,她昨日好像已表達了希望同父親一樣幫助母親的意願,但似母親有意迴避。看來正如克倫索恩叔父所言,母親對生父的事是很忌憚的,只是相應的,她若被從生父的生命軌跡中完全排除,平行,也使她茫然。安伯萊麗雅切手上的麵包,忽又想起那清晨隱秘的擁抱,極罕見地,在清醒的現實中,也感那周身被縛之感,其原因,她卻怎也不明瞭。
抬頭時,母親望著她。
“……那天早上,是不是嚇到你了,安鉑?”她輕聲說。
女兒愣住,母親歉疚地微笑。
“抱歉,我那時睡得昏昏沉沉的,實在是……”她搖頭,雙目坦率注視她,手伸來,要握她的手:
“可能有些老生常談,但現在你長大了,我也應該開誠布公同你談談。確實,你的相貌令我很驚訝,包括聽說你的身手和性格,也讓我有些擔心。不過,無論你和誰的樣子相似,你只是你自己而已,安鉑。”
她承諾道:“媽媽不會把你當成你父親的替代品的。媽媽不想讓你走他的路,只是因為,他的選擇,給他帶來了破滅而已,沒有其餘的原因。”
她的嘴唇顫動一下,許久,而後道:“……母親小時候說,我是上天的孩子,那時是……為什麼用這樣的說法呢?”
此問令她面前溫柔的目光略動,面亦有暗淡。盡管如此,厄德裡俄斯耐心而坦誠地回答了她:
“因為你父親是我不可以結合的人,如果說了實話,我沒辦法保護你,也恐使你被利用。”
女兒長久看著她。既高大又威嚴,她卻從她身上看出那童年時候認真而困惑的樣子,不由失笑。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