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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月:白 (1 / 2)

雙月:白

下午的會議結束後,有侍從問她,是否需要先吃些東西補上先前的午餐,她拒絕了。“正逢維斯塔利亞夫人前來拜訪,晚餐準備得稍微豐富些,到時我正好陪夫人一同用餐。”她囑咐左右,接著投身後續工作,因想快些處理完,回去照顧女兒。

她很拼命——耗盡每一絲精力!侍從們彼此交談,不解而惋惜:為了什麼呢?夜晚來了,‘花園宮’的紫庭,先時用來招待最尊貴客人的地方點亮燈光,約十年前,這位客人還是此處的常客。年華匆匆似水,除了這庭院的樣式,還有什麼是沒變的呢?全在轉化和消逝中,曾經那輪明月,似已黯淡了面容,被她對岸水鏡般的相所替代了。主管歡迎她,時隔多年,再次‘蒞臨’,她面露極淡的笑容,沿梯而上,過了紫雲花藤,在那後面,看到如今‘花園宮’最尊貴的客人。天空幾無雲,唯有一隆遙遙漂浮的雲山聚在遠海上,簇擁那輪明亮,帶光環的月。這虛幻的氣輪照在主人面上;她看見她有些擔憂,思索,但帶著無處不見,對眾人皆有的真切慈愛,與她笑了笑。

“維斯塔利亞夫人。”她對她說,邀請她與她同坐。

侍從,不時便離開,留她二人用餐。紫霧繚繞中,人的臉模糊了,身形輪廓,仿能描摹心魂,反越發清晰,一個,帶著昏暗的影,一個,倒像泛著透亮的光。

——您從黑荔波斯回來,也是有四月了,這還是我第一回與您會談,甚至,還得勞煩您到宮中。請您喝點熱茶暖暖身子罷,維斯塔利亞夫人……

她為她倒茶,果香從壺中洩溢而出,漂浮四處,此近夏暖春的夜中更增添濃鬱和緩的溫和,驅散海岸的些許冷氣:聽醫生說,黑荔波斯的苦寒,傷了您的身。非常感謝您為天下人做的一切。

她笑了笑,極冰冷。她抬起修長,瘦弱而多褶的手舉起瓷杯,始終垂著眼;她的頭發,睫毛,眉毛,凡是曾是濃鬱的孛林之黑色的地方,如今都不是白色,而是灰色的,言說劇烈的損耗和衰老。她用雙手捧著瓷杯,將嘴唇靠在邊緣,品味其中果實成熟的香氣和生命的暖意,唇角始終噙著笑意,莫測深沉,只始終沒有說話。她等著,雙手交疊,似理解地看著她,不曾移開眼,於是某刻,兩雙綠眼,如此對上,相似而相反。

她喝了一口果茶,放下杯,望著她。“我不是為了天下人做這件事的。”她說;她並不很驚訝,理解地笑了笑,但感某種苦澀流淌在她心裡。她希望,她感受不到;但這很難。

她們用餐。厄德裡俄斯問維斯塔利亞一些黑荔波斯生活上的問題。除了寒冷,生活條件如何?“並無大礙,如果您沒有被修士針對的話。”她回答:“不過,我承認,情有可原。您會理解我面臨的矛盾,對嗎,王女殿下?”她的笑容,相反變得有些勉強了。)她離開時,黑荔波斯的防守狀況如何,是否需要繼續派人守衛?

維斯塔利亞從黑荔波斯的歸來是忽如其來的;在此之前她沒有和任何人交流過,並且,她的地位之特殊,使她無需對任何人負責——這同樣也提醒眾人,她並沒對任何一方宣誓過忠誠,如她始終。厄德裡俄斯的態度柔和,卻不無擔憂,因問題是問題;她的缺陷,如果是一些剛硬的缺乏,卻不是眼光的渾濁。北方有什麼情況變化了,但沒有任何明確的訊息從那處傳來,反而模糊地勾勒出她的預感。

她緊張地等待著維斯塔利亞的回答;她等來的,意外,卻是她的笑容。一個真實,少了些變換,掩飾,無法推測弧度而單純的笑容,訴說著懷舊。

“你和我的姐姐,‘迦林’女王,真的很像。”她對她說,她不曾料到,有些無措。

“我們現在一定在不同的軌跡上了……”王女謹慎道,溫柔而無奈。

她不置可否,只看著她,手撐在下頷,依稀可見過去之影,那隨侍君主的王後,冠為孛林真正的女主人。

“但你們都時常提及天下諸人,”她嘆道:“世間諸生。”她迎著厄德裡俄斯的目光,不乏逗弄意味,輕聲開口:“——你們也愛同一個男人。”

月光將她的面孔照得慘白;她別開眼,聲音卻不停:

“一個是兒子,一個是父親。”“維斯塔利亞夫人。”厄德裡俄斯低聲道:“那都過去了……”她努力抬起頭,問出那問題:

“您究竟為何,驟然從黑荔波斯返回,不曾提及關於守衛‘封魂棺’的更多細節——”

她愣住了,因見淚水從眼前這衰老女子的面上滑落。她看上去誠然悲傷,悽涼。

“——而他就是不會選擇我……”

她低聲道。厄德裡俄斯面露不忍;她當然無法想象更早之前發生了什麼,她更,無法進入這女子的心境。她聽過一些傳聞,當然,都是冰冷,詭譎而難尋規律的。人人都說,這位女士是沒有規律,沒有原則,純粹危險的。一個自我週期的化身。她想安慰她,卻在抬頭時,同她對上眼。那寒冷入骨的情態,混雜著悲傷,孤獨,冷漠和絕望,像場雪一樣進入她心中——她甚至動彈不得……!只能坐在這張紫藤花下的長椅上,看眼淚如冰似地跌落在她的心中,而一場無需言語的對話,似乎就此完成。

“——他怎麼了?”她幾乎失聲叫道,伸出手。她笑了:只有這時候,只有這時候。她握住她的手;一雙年老的,握住年輕的,將她凍在原處。“只有這時候,你不談什麼眾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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