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琢磨,口中喃喃。
“起源……大牧首……兄弟會。”她思索道:“沒人往這方面想,但我總覺得這三者之間似乎有什麼聯系……因為它們都有點突如其來。你說得對。你還是留下來看我吧。”
巡茹潘多認可了:“‘真史’目前破解到這個階段,確實可能暗殺大學者。”她向後仰去,久久不言,而後長嘆了口氣。
“‘我們生活在一個永久的謊言中。’”她唸了句話:“——難雲阿說的。”巡茹潘多搖頭:“……什麼改變了歷史?”
敘鉑沉默聽著。三日後,他才回到了玟啡瑟湖畔。他仍像平常一般遊玩休閑,但他可以聽到那些聲音——每個人都在討論它:‘真史’,被篡改的歷史,一個真正的危險人物。
他經過軍營的主房,蘭嘉斯提叫住了他。
“有封你的信,敘鉑。”她道,將信封遞給他,信封是空白的。他開啟信封,見上無署名,只如此寫:
來見我。
他站在原處,握著信。這回他沒有銷毀它,而是鄭重地將信紙放回了胸前的口袋裡。第二天一早,他就牽上自己的小白馬,帶上行李,綴著滿頭的白帶,同出行的人流一起離開海境城,沿著苔河向外。出城時,他甚至遇見了巡茹潘多,她甚驚奇。
“你去哪兒?”她問。
“向北。”他回答,風吹他頭上的布條,即便如此,誰也不會誤會他的出生。他看起來就像個矮小,靈活的南方人。
這是場漫長的旅途。他沒有通知任何人,離開海境前平原,將那堵高可攀天的城牆落在身後。風和草都追著他,但他溫和,有些狡猾地不曾理會,從它們的拖曳中離去,時而隨著這支隊伍前進,時而跟在那隻商隊背後,遙遙同眾人睡在一處,或並在一處,不動聲色地生火吃飯,蜿蜒向北。
仍然,大多數時候,他是一個人。
——明尼斯……
去薇薩維亞斯,無論從哪兒走,是從西,沿白山的衛城,跨到東部,還是直接沿著東面的古道往北,最終都是要見到這座平原的:明尼斯美爾。古來,這就是一個交彙之地,車馬來去,留下其痕跡,卻不曾帶來繁華。它的名字頗有特色,乃至為符合音韻習慣,本地的王公使自己的名姓為,美斯明,而非原來的,明尼斯美爾。關於其含義的古梅伊森語解讀,歷來眾說紛紜,有人道,此名即為,‘荒原’,也有人說,應分別解讀,認為其應叫‘白玉散落的道路’。但這平原上,除了苔河汩汩的支流,沒有任何玉帶的痕跡,人,站在分隔牧區的古石欄前,目視眼前蜿蜒的古道摺痕,感其乃這地域唯一特殊之處,深深好奇此名的含義。但,興許還有另一種解讀方式——如果人不將明尼斯解讀為物質含義,而僅僅是另一個代行名詞的通道,‘美爾’,依循古意,這地方,也可以被解釋為:
米涅斯蒙之轍。
……古道綿延向北。百代以來,無數車夫感慨過這個區域的道路格外清晰,像有無形的方向,指引著蒼莽荒原。馬道的修建和維護都較別處容易,像是北方諾德神秘白玉的無聲邀請。他牽馬,獨自一人在荒原上,暫且休息。他低身坐到草中,摸到身下土灰下,那道深深的印記。明尼斯。聲音嘆息道,從風沙草野中來,再不可抑制:
——我們為什麼會遭到這樣的折磨?
他抬起頭,看向澄澈無雲的天空,瞳孔透明。
——我想知道真相。聲音道,混沌不堪。死亡和複生都有其代價。
——生命不該是這樣。如果生命是這樣……
他跨上馬,再度向北,朝薇薩維亞斯進發。他有很多年沒這樣來過了:過往他都是飛過來的!他的眼,像個南部的遊客,他的眼閃爍著好奇的光彩,聽身內,海潮起伏,說著混沌的言語。
萬古如新,荒原不改,無論靈與肉,多少次在無盡的追尋中分離……
——我會改變生命。
他一個月後才到達北海的岸邊,在那兒找到了接他去黑荔波斯的船。這個時候,冬船恰好回航,帶著給那傳說中白王的祭品。北海碎裂的銀浪揮開他的發帶,紅發似火飛揚,卻徹底,抹去了他的顏色。冬船回港,響徹綿延幽長的笛聲,白浪撲岸。那天經過的港口的行人道,這回的浪格外高,格外持續些,冰霧飛散間,像是海中有條銀色的巨蛇,對著那魂魄還鄉的主人,緩緩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