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災歌。她聽著……黑發飛舞間,她看見南面那個隱蔽的洞穴,淚水頓時湧出,刺痛面頰。
智數極天生北海,迄今生死何茫茫。船行渺,心沉杳,恨至此日仍未消。
歌聲仍繼續。她嘴唇顫抖,別過目光,察覺到石山背後閃過一道身影,揹著她們二人離去。
……君王幾時還,予我長生無離殤?
“吠陀先,”她擦去眼淚,對身後那男人道:“把後面那個人控制住,不要讓她發現入口位置了。”
他沒有應答,然迅速動身離去。她不懷疑他會完成任務,冷著臉,一言不發地下行。四周空無一人,她走到鹽湖中央,扣動石磚,緊接著沉入水下。空氣極冷,沾濕冷水,更較如此。她合上長衣,目視那灰暗的甬道,心情複雜。她伸出手,將細膩的手掌輕柔按在石壁上,平複呼吸。
這沒什麼。她寬慰自己:一切都是正常的。敵意是正常的,對抗是正常的,孤獨,苦痛,甚至失控,都是正常的。她不是很熟悉了嗎?
她將手放在胸口,像要壓抑那處的苦澀般。紫袍飄動,她向前走了一步。
正常 ……
她想,緊接著,後腦傳來一道劇痛。瓷片像空氣中冰晶似的靈魂破碎,飛裂在她的腦後。她跌倒在地,片刻,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感天旋地轉,面前一片模糊,只有手在地上徒勞地撥動,痛苦刺上,她想就此暈厥,卻爆發出莫大,歇斯底裡的力量。在威脅發生的一刻,她腦海中第一個出現的竟不是她自己,而是那棺材。
“蘭……”她喃喃。空中彌漫著剔透的破碎,穿刺和綿長的叫聲;她沒有明白這聲音是何處而來,直到她意識到這是她自己的聲音。這時,她的襲擊者也發出聲吃力的嘶吼,這喚醒了她——維斯塔利亞用盡全力轉身,抬腿向那攻擊者踢去。這奏效了,如她所察——攻擊者的狀態並沒有比她好。
她將那襲擊者踢倒在地。顯然,兩者都不是慣於戰鬥的人。地上散落瓷片,還有那破碎花瓶的殘體。她握住花瓶,拖著眩暈的身子,向那倒落在地上的襲擊者爬去。
“不……”
那襲擊者——顯然曾是個修女,抬手向她,面露絕望——因她看見了她的眼。這最美麗女子的綠眼中閃現的是怎樣深邃的獸性——誠然是極美,極誘人的,但在這情況下帶來深邃的恐懼。
“不!”修女抬起手,但她身前的女人已撲上。她比這修女,高大些,也豐滿些,盡管腦後流血,但激情充滿了她的理智。她坐到修女身上,手將花瓶緊握,出了血。血落在修女面上,她的最後一眼,便是瓷瓶同冰般墜落。她尖叫——過程漫長,慘烈,恐連水面上也聽得見。兩人像兩柄老舊的刀在一起彼此切割著——上面那一把,緩慢,深刻,不容置疑地侵蝕。
尖叫持續,血水蔓延,直到寂靜無聲。血浸潤在一處,她看著底下人身頸部上出現的巨大缺口,放下瓷片。
維斯塔利亞夫人。
龍在呼喚她。但她沒有回頭。她站起身,撥開滿地狼藉,將那屍體拋在身後,踉蹌走向石室前方。淚水從她眼中落下,她抬起手,抑制自己的哭泣。她那張高貴,典雅而神秘的面容此時布滿血痕,像個不知如何進食饑餓的孩子,她哽咽哭泣。
“蘭……”她抽泣道,用粘滿血的手抹去淚水,血沾四處。
那修女是一個月前,應該死在湖中的修女——理智上,她仍在分析——但她已無法維持——她怎麼進入了內部——怎麼活了這麼久?
她無法思考。她忽腳下一滑,因聽見背後的響動。這使她再無法忍受;她跑起來,在迷宮中穿梭,被每一個誤闖的路線驚嚇。她發出孩子般的尖叫,等她找到石棺所在的位置,她已幾乎虛脫。
——我受不了了。
她抽泣道。聲音似仍跟著她——她跑到石棺前,撲進他懷裡,緊抱著他寒冷,石一樣的身軀,低聲道:“我再也受不了了……”
沒有人回應。淚光中,她手上的血綻放光彩,哭泣讓她無法呼吸。她感到如此,如此,如此難受,至於她完全失去控制。她閉上眼,靠著他,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