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

暴風雨摧毀了整個城鎮；他躺在海灘上醒來，天仍是黑的。許多年之後，他最深的記憶仍然是這道天幕中如夢似幻，極樂似的藍光。它隨著血色奔騰飛舞，遍佈天空，有生以來第一次他似乎能理解一切他聽不懂的語言；一種關乎寧靜的語言。海浪來去呼嘯在他耳內，群星閃爍空曠在他腦海。海鳥鳴叫，停在倒塌的枯木上，豐潤潔白的羽翼停在他身邊，宇宙澎湃，但人聲寂滅，由此萬籟俱靜，有如空白天音。他張開雙臂躺在海中，潮汐不知幾何，終於見他抬手，願從這等待中離去。

他看見他手上遍佈的紅鱗，像花紋綻放在他手臂中。他試著撥動他的手指，感到它從未如此輕盈，靈活，卻像連空氣都可以捉住，而幾乎瞬間他就理解了這感覺叫自由——有生以來第一回——他嘗到了它。他笑起來，嚥下海水——吐出——他吐出那名為恐懼的苦澀，感受笑容的紋理。

他明白沒有這些血紅的痕跡，他永遠不會知道自由——這是憑借他本身無法做到的事。他已經嘗試過。他是個瘦弱的孩子，長著美麗的紅發和精緻的相貌，但這不代表他不兇狠。曾經，當人試圖欺負他，他可以在山間等待三天，只為了在他們經過時用落石將他們砸死。但他永遠不能戰勝——所有人。當所有人都與他為敵，所有人都來追捕他的時候，他只能屈服於鐐銬。

他站起身，看向自己身下。他深吸口氣，又感不快，但在看到那些紅色的鱗片時，他的心情就好了。天空如此明淨，令人從內到外，從生到死，都是這樣輕快，歡欣！

他踩著水，向山崖處走去，頂上，那叢巨大的紅樹像在一場風暴後潔淨淺海中的珊瑚，綻放著絢麗柔軟的花束。

“我知道你們想要戰爭！”他說道——他唱道，對著大海，高興，激動地：“我知道你們想要征服！我知道你們想要勝利！”他握著拳，孤單，輕快而平靜地走著，群鳥在他身後飛舞。

如果他不能逃——他就會勝利！

“勝利！勝利！勝利！”他天真而柔和地說，紅發散在風中，藍眼閃爍淚光，無比純淨：“直到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