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她應道,張開手臂指向前方:“不用浪費時間轉向,直接撞上去,登船。”
“登船?”那海員驚訝,墨伽沙亦是猶豫:“我恐怕這些士兵尚且沒有做好準備,白刃作戰,少主……”
她以令她吃驚而震撼的冷血——更勝於那,一種穿透骨髓的尖銳狂暴,先前她不知她到底擁有,而誰又能說這像是怒海天遣般即地絕殺的刺骨情態,為何會出現在一個年輕女人身上——看了她一眼。
“軍官若不能殺人,叫什麼軍官?”安多米揚.美斯明冷聲道:“我用全副家當養了她們,不是為了讓她們來這當水手的。我要她們當戰士。”她轉過頭去,不再討論這個問題。
“不是這次,就是下次。”她平靜道:“總會有第一個,或者,成為別人的一個。”
墨伽沙難以置信地眨眼,但那軍官已經領命。“是!”她顫聲喊道,回身跑向甲板,傳遞這訊息:拿起武器,準備登船。像驟然激烈而徵兆的旋律出現在樂章中,墨伽沙在這時間裡失去了承受和理解的能力,而現狀到底也沒有給她領會的時間,因風帆和人力推著軍艦全速向那被前鋒困住無法轉向的雲帕離戰船,飛濺的海浪和火炭味中,敵軍發黑,猙獰或麻木的臉已在她面前變得清晰。她抬手阻擋飛濺的木片,從對面甲板上射來的火箭掠過她耳邊。她閉上眼,只有閃爍的餘光中,看見安多米揚筆直站著,巍然不動,指揮塔樓上計程車兵擺出大弩炮。她是誠實的——十幾年來累計的財富,她已全數投入了這支為達彌斯提弗建立的海軍中,從航具到遠射武器,無不是優中之優。火焰高燃的溫度嗆開墨伽沙的喉管,灼燒之意滲入五髒,她猛烈咳嗽,耳畔閃過聲聲弩箭轟擊桅杆之響。
這聲響令她響起鐵錘轟擊人體,一次接著一次,絕非偶然,卻是有意,專注,沉浸的,沒有恐懼,甚至痴迷起這種粉碎和毀滅過程。去建造這麼一艘船——要多少精力!但毀滅它卻是如此粗暴而連續,沒有複雜的設計,只有簡單的專注。大弩箭刮過人身綻開血霧卻無絲毫止息,陣陣轟擊狂風般接續,木牆飛裂,浪起船顫,她再難掩反胃,低頭捂住口鼻,卻見安多米揚反踏出一步,從腰側拔出了那柄紅刀。
她痴愣地看著;這紅色閃耀深邃,若有何事要訴說般。這是她母親留下的雙頭刀,曾屬於‘鬣犬’的校官。
她伸手去捉她。“少主!”墨伽沙驚呼:“難道您要親自——萬萬不可!”
但為何?她被噎住。為了她的安全,又或者是——
為了她的靈魂?
這想法攥住了她。興許她的思考太龐大了。官兵從她背後奔襲而來,她險些被撞到,幸是身後有人扶她。“小心,墨伽沙!”敘鉑.阿奈爾雷什文清脆而幹淨地說。兩艘軍艦的碰撞中她們被一併甩到側邊,在交錯的人流中淪為了旁觀者,四向望去,整片湛藍璀璨的海面都深陷在尖角和弧面的撞擊中,無處是圓滿。她一時慌了神,心中空洞,倒像她曾經不是個軍官一樣,唯一使此有些道理的,大約是她的團長,也和她一樣,像貓般蹲在一旁,看著眾人的模樣,若有所思。
她是否要親自上陣?
對安多米揚來說,這倒幾乎不是個問題。巡茹潘多曾笑她盡挑些力氣活做,將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她卻很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決心來得比她想象中更冷徹而迅速,就在她在雲帕離戰艦的船頭看見一個人影的瞬間。那年輕男人比敘鉑.阿奈爾雷什文大不了多少,獨眼,東南長相,她認得——是大龍戰時和柯雲森一起控制沃特林的龍子,尤尼微。
“我當不了軍官。”巡茹潘多曾說,上下打量她:“至於你嘛……”
太容易了。她感到她幾是瞬間跳下了那個叫做‘指揮官’的高臺,融入官兵當中。安多米揚跳上甲板,這刀很重,甲板顛簸,一切都不容易,但她不在乎過程。時間在她眼中幾乎變慢了,她起身時離她最近的那士兵,疲倦,面容麻木,無神的眼凝望她,眨了眨。她踏地沖刺,握著那紅刀。
——安多米揚!不遠處,佩提婭大笑起來:“你不錯嘛!”
人體在她刀下掙紮,紅刀透過那士兵極簡陋裝備的縫隙沒入那士兵身中。他的生命瞬時混亂流出,他的血肉纏繞嘶鳴。她咬牙,無聲地將他壓到地上,用長靴踩住他的身體。她看進他的眼中。
灰藍色。他的嘴唇動了動,在生命的最末竟亮起顏色,她先前神色漠然,在聽這細微言語時,反睜大了眼。
——梵恩梵沙。
他道,瞳孔剎那渙散,不像是斷了氣,倒像是被什麼怪物嚇死了,就在她拔出刀的一刻。安多米揚眨眼,感何事飛逝而過,只被她面前一持斧向她砍來的高大男人奪了注意。這男人高而強壯,與在傳統觀念下長大的克黛因男人極不同,周遭士兵見了他兇神惡煞的樣子便不管情形,因恐懼下意識避開,有閃避不及而被嚇破了膽的,則被他張手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