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唐賽兒最先醒來。
她奮力將陳遠的身體推開,竟打了幾個踉蹌。兩行清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她輕輕啜泣著扯過自已的衣衫,匆匆穿起。
她羞惱地抽出短劍,颯然指向陳遠後心。
殺了他,然後自盡,去地下向丈夫謝罪!
丈夫會原諒自己嗎?不會的,他怎麼會原諒一個身子不乾淨的人,他肯定不會原諒,他恨不得殺了我,我永生永世墮入阿鼻地獄吧。
她渾身顫抖,白蓮教裡,就有對不潔的女人的懲罰,扒光了點天燈,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劍尖搖晃了一下,唐賽兒這才想到方才自己的表現,分明是中了極厲害的春藥,茶水,對,茶水被下了藥。他一直被監視,不可能有藥,那麼這個人只能是她——小翠。
她還做出要跟丈夫殉情的樣子,原來都是陰謀,死也不讓自己和丈夫一起麼,你該死,你們統統該死!
唐賽兒不由自主地全身顫抖起來,如果醒來,又怎麼會不記得剛才的事?清白受辱,怎麼能不殺了他?殺!
她眼裡冰冷到了極點,只要一劍刺下去,他就永遠醒不來了。
“那我來問你,這兩年安南造反,殺官搶糧,山東災情遮天弊日,北方韃靼瓦剌虎視眈眈,你取消稅賦,拿什麼供養你的軍隊,讓誰替你守衛邊疆,守衛家園?拿什麼供養為你管理天下地官員,拿什麼去救濟快要餓死的百姓?天災人禍之下,糧食顆粒無收,你如何讓百姓衣食無憂?”
“你們也不過是從山賊變成了流寇,隨風浪而起,隨風浪而落,大軍一到,四下潰逃,而且你們的後人,打上反賊的標籤,永不得翻身——”
——
他的話還在耳邊,他平定了安南,讓邊疆百姓少受戰亂,把紅薯推廣天下,讓天下百姓多吃一口飯。
丈夫的想法是要推翻朱家天下,可是,就憑卸石棚寨的這些人,真的能夠打得贏?
他是為了天下人的好官,殺了他,不是讓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殺了他,卸石棚寨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殺朝廷命官,不反也得反。我死不要緊,但是跟著我的三千人,他們該何去何從?
千般滋味湧上心頭,這一劍如何刺得下去?
明晃晃的劍尖如同風中的落葉哆嗦著搖來搖去,唐賽兒幾乎把櫻唇咬得流血,這一劍收也不是,刺也不是,立在那兒,竟是痴若雕像。
劍指著陳遠,卻仰首望屋頂怔怔出神,那雙黑白分明的剪水瞳子配著清雅絕世的臉龐,有種驚人之美。瞳眸裡盡是迷離失措,徬惶的神情惹人憐惜。
良久,她幽幽一聲嘆息,緩緩閉上了雙眼,眼角兩顆晶瑩的淚珠,眩然欲滴。
淚珠滑下,唐賽兒微微閉上雙眼,忽然“嚓”地一聲還劍入鞘:罷了,殺了他就能還我清白麼?我對不起丈夫,便自盡了事。但是仇人,我一定得殺。
希望你能做個好官,替百姓謀福利。
突然,她猛的醒過來,一躍出了屋子。
她出去之後,陳遠肩膀就攸地一震,突地一下,肩背額頭冷汗涔涔。
他其實比唐賽兒醒來得還早,那劍在自己背後指來指去,他怕得要死,可是理虧,不敢面對。
男女這種事兒,吃虧的肯定是女人。
以他的聰明,早知道對方和自己都是中了藥,自己也是受害者。只是搞不明白,是誰在覬覦唐賽兒?難道是賓鴻?不對,這小子雖然喜歡唐賽兒,但耿直,不會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