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女莫若母,吳夫人知道要出事了,對付這個從小頑劣似小獸物般不服管束的女兒,用強硬手段是從來行不通。
吳夫人漸漸按下心頭火,靜了靜,然後道:“不要太過自負,你要他離婚就可以離麼?首先你父親不是蔣先生,便是蔣先生也沒有權力干涉屬下的婚姻問題,情感這種東西豈是命令來得?除此而外,你靠什麼來促使他離婚?靠你自己麼?若是這樣,那你不智。戎馬倥傯之人,或許有時間哄你開開心,可沒時間跟你論感情,到後不是自取其辱也叫人看輕了!母親勸你還是少來。”
言者諄諄,聽者藐藐,三公主恍若未聞。
她是橫了一條心,不到黃河心不死羯。
翌日是她們駐留上海的最後一日,她使母親的秘書霍曉農查些具體的事情給她,霍曉農兩頭為難,只好向夫人請示,可是夫人說:“要你查,你查給她好了,她認定的事做父母的一向攔不得,我也不攔她,吃點虧,也就長大了。”
霍曉農的人脈很廣,除戎四爺的公務不便探究外,他的個人生活情況問起來並不費難,姨太太自是不值一提,而重要人物不外就是他的少奶奶和父親,這些人的事情不消一日便摸了清。
在離滬的專列上,霍曉農告訴三公主,戎四少奶奶為人精明圓通,在公眾場所中,永遠雍容高貴,並且從來知道在什麼時候微笑,什麼時候說話。其與戎四爺是社交界公認的一對壁人。戎四少奶奶除卻在內當家理紀在外待客應酬而外,也沒有太多值得論道的內容。
戎敬裁老爺卻是有故事的一個人,十六歲遵從包辦婚姻娶了長其三歲的妻室,生育兩子,怎料人到中年髮妻不幸去世累。
其後本是已另許婚約,殊料偶然遇到遊商杜氏的獨生女兒杜明月,一見鍾情,立刻退了前面婚約,去杜氏門上求親。
當時杜父尚且是經濟有限的小生意人,女兒給戎敬裁做妻自是攀高無疑,怎料杜明月卻不從,原來,她與表兄古少爺早已暗訂終生,誓不另嫁。
當時戎敬裁已是據守一方的大軍閥,為了娶杜明月,先是扶持杜父做大了生意,後又遣散家中妾室,甚至於請來媒妁證見立書起誓:永不納妾……這些行不通,後來是拿槍管子指著杜老先生才得以娶到杜明月。
這番手段難免是粗放了些,但新婦過門後卻是千般愛護萬般體貼,兜出自家半數資產,去扶持當時還是小商小販的杜老先生,直直扶持到杜氏成為富甲一方的巨賈大商。故後來杜老先生雖然有侄兒過繼名下為子,卻在去世時立言將財產悉數留給外孫戎三少爺。並且遺言說:沒有戎敬裁,斷不會有杜氏財富!
只這一點足夠看出戎敬裁的愛屋及烏。
許多戎家老僕憶起當年的杜明月,無不感嘆說:那是被戎敬裁當孩兒寵愛的,怎麼使氣怎麼胡鬧都是一味包容。
戎老爺愛她過甚,以至於形成依賴,幾乎養成無她相伴無法入睡的習慣,行軍也帶著嬌妻。
這種種寵愛自然是難得的,但誰知那杜明月卻是世間少有的烈性,一再逃跑被抓回,戎家自娶她過門,從來沒有解除過衛兵把門的習慣,以至於直到如今也不能變,現如今戎老爺早已棄政從商,自家大樓門廳處卻依然用警衛站崗。
說起杜明月的烈性,那真是空前絕後,最後一次逃跑是在產後半月之內,襁褓嬰兒嗷嗷待哺,她竟狠心發足而去。但是此女薄命,單身逃出北平城後,卻遇上義軍兵變,流`亡中不幸中了流彈身亡。
戎敬裁趕到時,屍身已涼,堂堂七尺男兒,那時候竟一個跟頭栽倒地上昏死過去……
杜明月的屍身是戎敬裁一路抱回北平城的,傳送蓋棺前戎敬裁留下了愛妻的一縷頭髮,夜夜置於枕下……
杜明月死後,戎敬裁一個月沒有下床沒有講話。
但到底心灰意冷,恨人生無常、怨女子無情,從此妻妾成群,生活放蕩不羈……
三公主聽完此番舊事,唏噓不已,想不到女子中竟有如此烈性難馴之人。
她倒也想不到,其實杜明月比傳言中還要剛烈十倍,有一件內幕霍曉農沒有探到也不可能探到,原來,杜明月在進戎家門的前夜,將身子給了表哥古少爺,以至於新婚首夜戎敬裁沒有見紅,震怒之下,杜明月本是做好準備受打,不料一介武人戎敬裁竟只是氣得發抖,沒有斥她半句……
此事雖然不曾流傳外界,但戎敬裁對杜明月的苦戀也已顯而易見。三公主聽完戎老爺的故事愈加精神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