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推開他,叫他再尋一個學堂給她。
戎長風口中答應,手就要來松她的衣鈕,她連忙避開了,出門到餐廳請廚子,原愧沒有在外頭吃館子,正飢得緊。
廚房做了三菜一湯,戎長風也未曾用過晚餐,過來坐到她對面,扶起筷子,剛去夾菜,月兒就伸出筷子來,把戎長風的筷子按住,半笑道:“你先別吃,先找學校。”
“搗亂,黑天半夜,哪裡去找?”
“給教育總長打電話!”
戎長風笑了,扶起筷子去夾菜,道:“孩子話!媲”
吳媽也在旁邊嗔月兒:“都是場面上的大人,怎麼能跟你們孩兒囡囡似的,若是想了哪本書看,不管夜裡日裡,只管爬起來敲開七小姐靜小姐的門!”
月兒低下頭,也就不說話。
餐後玉燈兒伺候洗浴,月兒發現自己的左臀有些青紫,按著怪痛,渾是想不起怎麼有的,後來細想,才記起昨天跟茹曉棠去照相館子,在門框上磕了一下。忽然也就想起澹臺師兄來,玉燈兒說前些時見茹曉棠在碼頭送一個男人登船,聽玉燈兒的描述,那登船之人甚像澹臺,可昨日向茹曉棠問起,卻說久沒見過他。
不知澹臺現在何處,當初她連累澹臺坐班房,後來雖然釋放,卻也心灰意冷,無意留在上海,如今去了哪裡,竟連父親也沒有訊息。
她忘不了最後見澹臺的那一次,她已經進了戎長風的外宅,而澹臺剛剛出獄,他在福音堂等了三個禮拜見到她,為的只是給她留一句話:他不會婚娶,永遠等著她。
她現在有些不能相信,澹臺真在那裡等著她嗎?她已經是戎長風的姨太太,他還會等著她麼?
她不由失神起來,想到出洋、想到娜拉、想到遠走高飛……
不知過了多久,外室的鐘聲響起,她猛地回神,低頭看時,浴盆裡的水已漸漸溢上來,連忙關了水喉出浴。
臥室裡,戎長風已經換了一件輕飄飄的藍綢袍子,口裡銜了大半截雪茄煙,正在那裡看她的書,書嶄新嶄新,不見得怎樣研讀過,倒是掖了不少標本——銀杏葉子、死蝴蝶、水仙花瓣……不小心就要從書頁裡掉出來,戎長風將大手小心地攏住,才沒有滑出來。
放下書,又去翻書袋,仍是一派壞書生的作為,裡邊盡是小鏡子小梳子小粉盒子,哪裡有半點唸書的樣子!
他丟開去,更衣了,隨手從頭拿起筆記簿子來看,也是多數空白,並沒有什麼課題內容,只前頁記著一些煽風點火的摘要,是婦女運動的演講,看著就生氣。
見她從浴室出來,說:“什麼女權運動婦女運動,最是這些東西誤導人!”
月兒不回嘴,掀滅燈睡下了,戎長風摸黑把簿子放回原地,回身過來親熱。
她攥住小綢褲說:“做晤得。”
戎長風道,“做唔得是不是,那不要尋學堂了。“
月兒一滯,想了想,慢慢鬆開了手,說:“明天一早就去辦!成麼?”
“好,好,一早辦!”
殊料戎長風半夜給電話叫醒了,戎公館大樓小樓前前後後拴了二十多臺電話機,通常夜半打進的,多是來找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