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麥,秋收糜,王家莊子一邊邊的進出,低頭走路,抬頭看天,整個莊子就是生活的全部。人懶,心懶,懶到我這種境界就逐漸養成對身外事務漠不關心的習慣。
王莊過去是後村,後村過去是……這就想不起來了,悶了頭走,忽然停住就騰然驚呼:哎呀,這裡種了稻子!
“回侯爺,這本就是咱家的地,稻子也是咱家的,是晚稻,這就該收了。”管家很無奈,我也覺得不應該,這邊是穎買下來的潮地,光記得當年荒涼,忽然變了田壟就陌生起來,把這茬早忘記了。
後村上也有農戶也起了瓦房啊。本以為這附近農戶起瓦房的就王莊一處,沒想到在周邊莊子經很普遍了。關中的半邊房獨具特色,別處都是人字頂,唯獨這裡只有一撇,一下就將庭院的空間留出來,尤其這青磚青瓦白牆的看上去最是利颯。
管家跟後面不知道我感慨什麼,老頭覺得我今天有異樣,一回來不去泡澡卻提議要出門走走,很不好伺候的樣子。
身邊不時有女人孩子提了東西從王莊那邊過來,荷葉包封上墊了大紅的襯紙,南晉昌三個大字用行書寫出來醒目而和氣,小包用紙繩一串串的結起來,提了手上走路都倍精神。
熟人照面,老遠就先招呼過去,東家長西家短的拉扯幾句,得意的誇誇孩子在幼學裡又和老師學了什麼本事,抬了手指掛的大小包朝對方很顯擺的抱怨著。什麼南晉昌的東西就是貴啦,可是沒辦法,人一分價一分貨,用貫了那的東西就使不了別的,一樣樣地擺弄過去。過節備下的點心、幾種前些年只有大戶人家裡才用的調料,孩子學堂裡用的文具,一小卷希罕的棉線……
“是織造作坊裡的女工,”管家見我一旁聽的認真,怕被嘮嗑的倆女士鄙視,趕緊拉遠處解釋,“手上有閒錢地主,一到了下工順道幼學裡領娃娃。再朝南晉昌裡挑點小玩意帶回去。”
哦,才聽達萊說為和內府爭勞力漲過次工錢。看來不少人逐漸習慣了有閒錢的日子,也算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吧?畢竟農戶家裡能吃幾口點心的在以前可是**行為,有資格在熟人跟前顯擺顯擺。
“都這樣了?”
“跟前這十來個莊子到不希罕了,家裡多少都有姑娘、媳婦的朝織造作坊裡去,遠處稍微差點,可也比前幾年好太多了。”管家指指周圍田壟裡才拔起來的大白菜梢子,“老漢跟前跑的多。這說法也聽的多,前後幾年工夫可都是您手底下的功績,沒農學裡那麼多好玩意,有錢都沒處稱點心去。”
“說法?”笑了,順手朝個下了學堂地娃娃腦門上拍了把。孩子嚇一跳,快跑幾步前面朝我砸過個土疙瘩報復,見我有還擊的傾向,靈活的滾下田壟。老遠朝我做個鬼臉消失在溝渠下面。
“聖上好啊,體貼百姓,請了劉大人和侯爺您倆能人辦了農學,”管家說到這也笑了,“那幫農戶知道什麼,人云亦云的。要讓老漢說,這裡裡外外全您一人的撐著,劉大人祖上燒了高香才坐了咱王家地順風。好麥子,大白菜,那樣不是咱家先種的,他們這便宜沾大了。”
“恩,可以這麼想,咱不這麼說,嘿嘿。”
錢管家說起這些就意氣風發,胖臉油光發亮的滿是自豪。“說起來都不是一戰定乾坤的大事。三兩天,三兩月不見氣。可三兩年下來翻天覆地,這才顯侯爺本事。那些女工進作坊時候一個個麻衣黃瘦,幾年上就變地衣著光鮮白胖水嫩。如今這跟前做媒,一說是作坊上的閨女,婆家綠了眼朝家裡搶。光高麗上來的幾個有了戶籍的都嫁出去了,全是附近莊子裡的人家,這一說媒婆牽線,先過來朝老漢問人,禮數大很!”
看來老錢這月老做的有興致,模樣長的也像,就算退休不靠王家的退休金也能搞個婚介所餬口。附近這些莊子都有閒錢修路了,腳底下平整,走起來得勁,不似以前連牛都能絆瘸地那種,人也願意出來走走。
繞了河灣上,以前荒涼的灘塗上已經劃出了不少小水窪,小的三四分,大的不到一畝,充分利用狹擠的河灘資源開闢個自留地出來,學了種點蓮菜、荸薺,少數空出塘面養魚蝦的,沒有王家莊子上的規模,卻學足了王家莊子的養殖模式。
河流中幾個半大小子正支了條長網攔小魚小蝦,旁邊放了幾個大木桶,裡面裝不少河裡地野生雜魚。我對這個有興趣,蹲了邊上看,小子們每拉一網就全扔了盛水地桶裡,裝的差不多了就提了木桶朝養魚地小池塘裡倒,和過放生節一樣。
搖搖頭,這樣可不是養魚的路數,也不分魚種,魚塘就這麼大,倒進去多了未必能活,亂來。管家趁勢跑過去,低頭在桶裡挑揀半天,茅草杆串了兩大串鮮河蝦,丟給幾個銅錢喜滋滋跑回來。
“過個油,撒把椒鹽脆生,晚上和老胡喝酒多個菜。”
椒鹽蝦,這吃法是從王家出去的,如今在高檔酒樓裡成了下酒必備菜餚,頗受歡迎,主要還是油價太高,難以成為家常菜。笑問:“娃們家幹啥?這麼養法可不行。”
“餵魚,”管家提了蝦串朝河水裡涮了涮,解釋道:“這跟前養魚的不多,關鍵下不起魚食,也就是咱王家和雲家能供得起。不過莊戶有莊戶的辦法,鯽魚、草魚啥的就算了,鯰鬍子好養,抓了野魚扔進去就行,不操心。”站起來指了指幾處微型魚塘,“全養的鯰鬍子,這魚沒刺、油大、不腥氣,做起來沒別的魚麻煩,只要送去就有人收。都是朝大館子、大戶人家送活魚。如今吃的人多,價錢好。雲家最近就不知道跑誰的關係,七、八家王、公家裡都專門從她家拿魚,一早天不亮送魚的水車就過去了。”
這可不少賺錢,問道:“咱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