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是荒野,並不是城市市中。疑似斯蒂芬妮所操控的空間變化並不是全然靈敏,可維塔的所乘的馬兒就是千里挑一。光線在扭曲,空間在改變,亂流掀起的枯草如同剃刀,愈發猛烈。
維塔回頭,面具原本堅硬的鏡片上似乎有了劃痕,馬兒原本沒有一根雜毛的純白已經被染上些許猩紅。被維塔牽動的它在踩倒荒原上的枯草終於是連成了歪歪扭扭的弧線,他們回到了開始的原點,還差一點,地上扭曲的線便能合成一個圓圈。
風似乎有所減弱,維塔從馬背上翻下,打量著剛剛用馬蹄踏出的,尚未閉合的弧線。由它,空間的搖曳明顯非常,弧線如同地上的扭動的狂蛇。毫無規則的亂流終於有了一點意識,風往下壓,割裂雜草,似乎想要抹去剛剛馬兒壓出的弧線。
維塔只是咧嘴,單腳懸空。如若踏步,弧線便會完整而閉合。黑暗將出現,然後隨著扭曲的空間瀰漫,不知道會擴散到多遠。然後這亂流若是不停息,弧線在連線著黑暗的瞬間被抹去或是截斷的話……
果然,維塔的腳步還沒有壓下,如同大霧散開,鏡面碎裂。太陽依舊灼人,維塔忽然回頭,空氣的亂流消失,漫天的枯草還未落下。
卻有一個破舊的教堂,在陽光下,在枯草紛飛中靜靜的矗立在那裡。一瞬間,周圍似乎沒有任何聲音。只有很遠處之外的大婚隊伍又開始燃放爆竹,是那邊的負責任終於收拾好了維塔引發的混亂,然後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般一切照舊。
鞭炮聲越來越遠,終於聽不真切。沃芙和艾比也跳下馬,縮到維塔身後。因為隨著小小的教堂顯現,周圍居然又多了許多人。
一隊略顯慌張的騎士,一個似乎顯得神經質的老人。
是安德魯,以及之前行蹤一直不明的阿比斯·努拉克。維塔回頭,鏡片下的眼睛和他們一一接觸,在安德魯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將頭扭向小教堂的門扉處,便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然後,安德魯的夥伴們齊齊拔出手槍,一部分對準了維塔的背,一部分指著阿比斯。安德魯有些搞不清狀況,只是下意識的回頭向阿比斯詢問:“你就是那個走私者?”
“走私,什麼走私,我只是在為宰相送貨……”話音未落,身為預言家的阿比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雙手仍在拼命保持否認的姿勢,嘴裡卻已經改了說法:“啊對對,就是走私,我就是那個走私者。”
安德魯已經意識到了不對,目光移動到向前的維塔背上,嘴裡依舊下意識的問:“走私些什麼?”
“來自帝都的新玩意兒,比如通訊紙片,以及武器庫鑰匙之類的東……”
安德魯瞳孔忽然縮小,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他不可能認錯。恨恨將同伴指著維塔背影的手槍槍口壓下,他再也不理阿比斯說的任何話音,抬腳跟上前去。
維塔停步,想阻止,但是根本來不及。小教堂破敗的門忽然拉進,開啟,轉眼之間便將他,艾比和沃芙以及安德魯,還有阿比斯一齊“請”進了門內。
裡面是幾排勉強有個形狀的木質長椅,枯葉和碎草已經入侵到了教堂內部。主臺之上,原本代表母神的月光劍塑像已經被隨意的掀到地上,碎成無數塊。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敞開的水晶棺,還有一個身穿白色婚紗的身影。
是斯蒂芬妮。她側坐在水晶棺旁,面容被輕紗隱隱遮住,手背摩挲著棺中那中年男人枯槁的臉。
“我第一次見到這張臉的時候,才六歲,”她說:“這麼多年了,陛下一直在變,但有些地方卻沒有變過。即便如此,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陛下成這個樣子。”
然後,斯蒂芬妮終於抬起頭。她被輕紗遮住的眼睛看不清究竟是看著哪裡,是臺下的眾人,還是面前的一個小小的盒子?
小小的盒子裡面是兩枚銀白的戒指。
良久,斯蒂芬妮終於輕笑:“維塔,你可真難纏。”
安德魯瞪大眼睛,維塔吸氣:“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我要進入通天塔,”斯蒂芬妮輕笑:“陛下把他的四分之三落在了天上,我要去取回來。”
沃芙從維塔的背後探出一個頭:“進入通天塔?嘿,你又沒軍管城市,工地裡的包工頭又被你撤出來這麼多,死者的數量還不夠多吧!通天塔還在另一個世界可過不來!”
“咦?你們已經瞭解這麼多了?”斯蒂芬妮語氣並沒有多少訝異:“確實,軍管,工地。我是城市,就必須遵循城市的規則。這些都是我想的法子,都是能在儘可能維持力量的同時奪走更多生命的方法……”
“少囉嗦,不用這些符合城市規則的法門,你奪走任何城市市民的生命都是在自殺!”沃芙尖聲。
“……但都是我知曉進入通天塔需要跨越生死前的老法子了,”斯蒂芬妮打了個哈欠,聲音慵懶,根本沒理會沃芙:“北國之行除了搶回陛下,還帶回一身傷外,最大的收穫就是這個,呵,跨越生死,跨越生死,究竟什麼是跨越生死,如何跨越生死?”
“守秘者的長老真的很有意思,你知道他們怎麼說的?”斯蒂芬妮一隻手敲了敲地面,似乎是不願意終止與帝皇接觸的前提下特別的鼓掌:
“所謂跨越生死,哈哈,不就……不就是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斯蒂芬妮說完,咯咯笑起,似乎剛才說了什麼絕妙的笑話,良久,才擦了擦眼角的淚滴,喃喃:“大多數人度只有這種方法,站在瀕死的邊緣,退一步是生,進一步是死,這就是跨越生死,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