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沉默
“假沒你處身於一片沙漠,有人 跟你說前
方有綠洲,有人卻說那是海市蜃樓,你要怎麼做?”
“既然答案不一致,那麼不如自己親身去看,所以老爺爺想讓我明白的道理是要去實踐來獲得真知對吧?”
不料老者笑笑搖頭,“我想最好的解決方法是先判斷持有異議雙方的說辭,看能否找出哪一方的漏洞,最後選擇可能性最大的理論去踐行。”
“這樣不過是在我的方法上裝潢。”白髮少女對這個問題的“狡猾”感到不服氣。
“呵呵呵,一點差異也能去之千里。這也是
讀書的道理,讀來的是別人的說辭,還要從中整理出自己最滿意的答案,然後用它接觸你所處的現實。致知在格物,我想這便是書的作用。”少女欲挑刺,被老者制止,看他指了指前方,不知何時繞回原地:“比起現在反駁我,不如進屋多看幾本書,然後把自己的結論用在自己身上。”
不愧說薑還是老的辣,句句扣中少女心聲。故一個上午,她都待在屋子裡,在火爐旁,書堆裡孜孜不倦翻過頁頁書影。閣樓桌上枯黃的信封,萬年青上不願昇華的水滴,都要鎖在時光的鐵盒裡。
白髮少女直至豔陽高照才醒了書醉,想跑去學堂,忘了是第幾學堂。此時蔦蘿才等到紫發女人下課,約她吃飯。飯店喧囂,兩人就定了個包廂。不過茶都上齊了,愣是沒動筷,喝著茶說上許久。一個擔心,一個咬緊嘴唇,神色凝重。
伊莉絲果不其然走錯學堂,在學堂裡轉悠幾圈,來到操場邊的草坪上, 杧果樹下輪椅上一位少女,一頭晶瑩的粉色長髮與望穿秋水的寶石眼睛配上雪白長禮裙,皙白的雙手放在腿上的書上。若世間有仙界,那她一定是仙女中的公主,白髮少女在她身邊也失了夢幻,只是凡間的天真女孩般。雖然如此,她還是靠上前去,一方面是她開啟全知,認識到眼前這位便是人稱勃伊斯之明珠的幻種,生活在海里的文明,激起伊莉絲的好奇心;一方面是對方的氣質十分吸引白髮少女。
端莊嫻靜,蕙心蘭質的粉發少女發呆似地望操場上孩童嬉戲,身上陽光被忽然擋住,抬頭看是白髮的人類少女,眼神裡透露深深的不解。
“姐姐你好,那個,你有沒有看見這裡有一個棕發的少女?”真是奇怪的魔力,只是靠近對方,多躁動的心情也能被平復。宛如一朵無色之花在散發沁人香味,安撫心靈,從年齡上看,粉發少女實比伊莉絲大三歲,但好像對方活潑點,世上少女都要黯然失色。對方明白了白髮少女的目的,認真搖頭,秀髮舞動之際,傷佛又能迷例一片好逑者君子。
白髮少女發現不對勁,問:“你是沒辦法說造嗎?”對方微微一笑,好像在說你真是聰明呢,答對了。
是經歷什麼悲傷的事情吧?伊莉絲下意識的結論。粉發少女在書裡拿出薄薄的筆記本莎莎寫了句話給白髮少女看:請不要為我傷心,因為我並不因為這樣而感到過懊惱。
伊莉絲覺得有意思,坐到粉發少女旁的石椅,雙手在兩側撐著椅面輕輕搖擺。“失去本不就是件另人難過的事情嗎?”對方搖頭,寫道:我們難道不是一直在失去和得到某些東西的路程裡嗎?何況生來就沒有,更不必去傷心了不是嗎?
“生來就沒有?”
這次對方寫了較長時間:我是幻種,我們一族大多數生來便無法發聲,好像神明的懲罰一般。但其實在海里我們有自己的發聲方式,也僅限於海底。可是我作為領袖家族的女兒,常伴家族在大陸國家高層間遊走,說來數年沒有回去了。
“這樣不就是該悲傷的地方嗎?”對方依舊搖頭,只是搖得更慢,嘴角還帶上一絲甜甜的笑意,是想到什麼了吧?就在對方要落筆寫什麼,伊莉絲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逗得對方捂嘴輕笑又不失優雅,把輪椅邊包裝精美的飯盒拿與白髮少女分享。趁伊莉絲帶羞愧神色吃著美食,粉發少女提筆寫了幾頁的話,是要講一個朝花夕拾的美好的故事:亞特蘭蒂·詩婭,這是我的名字。萊昂,是一個說書人清年的名字。談來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但我還是能記得清清楚楚。 我第一次見到人類是隨家族議論政事來到三千第,住在一個花園裡。那時的我雙腿還能活動,好動地在花園裡玩瘋了,最後累壞了就坐在亭子裡休息,看著溪邊翠綠柳樹在陽光下耀人眼目。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略帶慵懶道:“我還認為這個花園沒人居住呢,所以寄身於此,我想小姑娘不會介意吧?”我回頭望老樹上躺著一個穿得破爛的青年,但一雙眼睛中帶著我在政治高層,商業富賈都未曾見過的光。
我盯著他,因為我沒辦法說話。他明白了,跳下樹來塞給我一張已經發黃的信紙和要沒墨的筆,不在意般講道:“有什麼不滿,寫下來告訴我。”我當然沒有什麼因為他人擅闖花園而不高頭的情緒,反而覺得新奇有趣。我問了他名字又問了他是幹什麼的,他說他是講故事的旅人。一開始我還不相信,沒聽到過世上有這等職業的人,但他著實給我講了好幾個我聞所未聞的奇事,激發了我對外界美好的嚮往。這一談就到日落黃昏,逗留太久會驚動家族的人,我不得不回去,與他作別。倒也沒什麼不捨,因為聽他說他就偷住在這裡。年幼的我沒發覺對方作為人類的特殊。特殊在那時家族來三千第便是與人族打交道,憑空出現的人類青年定有不簡單的目的。不過我一直堅信青年的作為,一個願意給孤獨的小女孩講故事,而且一講就是一下午的人不會壞到哪裡去。可是噩夢接踵而至,青年被幻族的守衛抓了起來,說他竊取會議重要資料。我也是氣血上頭,偷了牢房鑰匙,為他開了鎖。我還幫助他舉劍對抗自己家族的守衛,給出的條件很簡單——帶我走。黎明一路盡是坎坷,我們終走上鄉間安寧,晚風拂面的小路。後來的兩年時間,跋山涉水也是遊山玩水,去過極東之地的高原上望繁星,在極北的大森林裡探索夢境一般的空間,也有到人類的領地——諾亞,體驗人間煙火氣。我度過了歡樂的時光,如永不枯竭的靈泉。期間青年一直盡力抽時間與我相伴,但他背地裡應該還有什麼大事——從出發開始就在他背後。可是每當見到我就會裝一臉輕鬆,跟我講有什麼好玩什麼好吃。甚至有時失蹤數天沒有音訊,他也搪塞過去。我也識相不主動過問,但潛在的危機是籠子裡的野獸,不清楚那一日就會放縱野性。變故就在我們漂流海面數天才到達的世界彼岸。我到那時才知道他一直在抗爭的,是與他同族的人類,青年觸犯了他們的逆鱗,派了無數殺手尾隨我們,我們一連廝殺數天,在我們絲毫不瞭解的地方。最後我失足於一個不見底的來谷,失去意識。彷彿過了好久,在似夢非夢裡,一直有滾燙的淚珠滴到我臉上,還能感覺到的是鮮血。待我恍驚而醒,發現我又回到家族中。過去如夢幻泡影被陽光所湮滅。我再也找不到青年的蹤跡,同樣,我的雙腿也不能再站起。
故事結束了,粉發少女說不知道為什麼向伊莉絲講故事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由於這個故事是粉發少女用筆一橫一堅寫的,寫完看完,太陽也沉到地平線,昏暗開始侵染天空大地。
白髮少女臨別前最後的問題:“這趟旅行讓你失去一輩子的行走能力,你不後悔嗎?“
粉發少女抿嘴笑笑,她寫得很堅定:不後悔,相比其他人,我只是將我的孩提時代,青春時代凝聚在最寶貴最不平凡的兩年裡。它猶如一塊糖,甜得沁心,不覺淚流。
伊莉絲離開了,她想這個下午她聽了一個很棒的故事,恰不知,在跨過千千萬萬的歲月後,故事裡有那麼一幕隨滄海桑田,落地生根——白裙追著白蝴蝶躲過人群,鑽進螢火蟲的森林,發現花的靜覓。盛夏不用煙火也不用海賓沙灘,沒有熱血也沒有悲傷,穿梭在林深不知處,聽世人以外的故事,在花田中與風安睡。
並不是所有故事都能長篇大論,不是所有的美好都記在書裡。那些被眾人遺忘的芬芳,留在無人問津之處。有人恰逢而來,將它流於心中,一生忘返。
夜來小街兩旁小店熙攘,桌上勺筷交錯,人言人語混做一團。白髮少女不以為意,行走在夜色之中,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她的全知可以聽取聲音,巧合聽到‘蒙德’一詞從誰口中吐出她迅然開啟。
“提亞託絲?人族在打什麼鬼主意?特地跑那麼遠建交。”
“如果訊息沒錯,他們內部矛盾甚大,主張這麼做的居然還是個不起眼的貴族。”
“洛茲菜特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