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吉也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有些反常,連忙壓住滿腔心思,嘴角露出輕鬆的微笑:“我見你面容疲倦,便好心為你倒酒,你倒好,反而埋怨起我來了。”
王溥聞言,酒也不喝了,抬手認真地摸了摸凹陷的法令紋:“你當真看出了疲倦?”
“不然呢?”馮吉笑了笑,低頭喝酒。
王溥最是愛美,平日裡就是在家中都梳妝得一絲不苟。
男性愛美在此時是非常普遍的現象。
逢年過節的時候,大街上隨處可見頭插鮮花的年輕男子。
每年新年的第一次朝會時,朝廷甚至還會給京中所有文官都發一朵鮮花。
就連馮吉其實也有些臭美的毛病,從花間社的命名就可見一斑。
馮吉熟知好友的秉性,很快就轉移了王溥的注意力,並將話題轉向自己需要的方向。
王溥果然上鉤,他酒也不喝了,也不見外,就在馮府的客廳裡用雙手輕柔地搓著疲倦的臉頰:“唉,這也沒辦法,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你可知道,我昨夜幾乎一宿未眠?”
馮吉不動聲色地問道:“可是因為王樞相一事?”
“是啊,王樞相死的太過蹊蹺,這京中竟然有人膽敢刺殺樞相,簡直難以想象,我聽聞噩耗後心中惶恐無比,生怕昨夜就會有人在京中作亂,幸好最終無事發生,等到了深夜,聖上突然獨召我與範相公、魏相公入宮,又指名讓我來負責此案,你說我能睡得著嗎?”
在好友面前,王溥憋在心裡的話如洪水般傾瀉而出,他憋的可太苦了。
說罷,他依舊有些難以平復,連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時,他的右手依舊有些難以自已地輕微發顫。
這些都被馮吉看在眼裡。
心口的閘門一旦開啟就再難閉合,馮吉深知要想套話就一定要抓住此等良機。
馮吉一邊為好友添酒,一邊問道:“你並非斷案出身,聖上又怎會讓你負責此案?”
王溥渾然不覺,繼續傾訴:“我一開始也不清楚,你說我哪有斷案的能力?聖上他怎就會將此案交由我負責?後來我聽了範相公的分析,總算是明白了聖上的用意。”
哦,範質的分析?馮吉眼睛一轉,並不著急繼續套話,而是侃侃說道:“按理來說,範相公其實才是負責此案的最佳人選,他本就是推官出身,又精於刑名,在御史臺和大理寺中又广部黨羽,此案由他接手,或許不出半月就能告破。”
這話算是說到王溥的心坎上去了,他壓根就不想摻和這麼危險的案件,忙不迭地點頭:“你說的可太對了,這案子本就應該交給範相公。”
經過恰到好處的鋪墊,馮吉終於提出了那一問:“那範相公對聖上的委任是何看法?”
王溥突然覺得莫名的口乾舌燥,而且腦海裡也非常混沌,他又是一杯下肚,方才略覺清醒:“範相公的分析亦很有道理,他說這聖上壓根就不想破這案子。”
昨夜發生的一切對王溥來說有如夢境一般,似真似虛,他似乎都快忘了昨夜的一切。
這回答大大出乎馮吉的預料,他不加掩飾地驚歎道:“嚯,這話可就有些意思了,聖上不想破案?死的不是別人,死的可是聖上最為倚重的王樞相,聖上為何就不想破案了?”
王溥用力叩了叩腦門,努力回想著昨夜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回道:“範相公說,聖上即將用兵,或許是西南也或許是北面,而刺殺王樞相的謀劃者極有可能來自軍中,聖上不想在此時令軍中動盪,但若要偵破此案,就必然會將整個禁軍都掀個底朝天,所以才讓我來負責此案,無非就是裝裝樣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