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城的路途上,李延慶已經設想過,朝廷會將供給張永德部的任務交給滁州,卻沒想到詔令竟會來得如此之快。
張永德前腳剛進滁州地界,朝廷的詔令後腳就進了滁州城,這波配合可謂精妙,也從側面印證,朝廷確實是沒餘糧了。
但不論如何,這供養張永德部一萬多人馬的重擔,也不應該落到滁州頭上。
滁州統共就三個縣,算是淮南地區轄地與人口最少的州之一。
戶籍統計兩日前初步完成,滁州境內戶數剛過萬,總人口不超過六萬,十民養一兵,供養趙匡胤麾下五千騎兵已是極限,如何能再添一萬控鶴軍?
滁州存糧的具體數目,李延慶早已從司戶參軍陶爽處知曉,掐指一算,徐徐說道:“滁州府庫中所餘存糧不過四千六百石,若只供養趙太尉麾下五千騎,足可支撐到六月夏稅。
如今多出張殿帥麾下一萬控鶴軍,四千六百石存糧頂多可抵半月消耗,待到五月中旬,庫中顆粒不剩,阡陌間稻米未熟,又該如何供養軍隊?”
此時一石重九十二斤半,由於肉、油與蔬菜短缺,一名士兵要想維持戰力,每日至少要吃掉兩斤米麥,若是上陣作戰,每日甚至要消耗三斤乃至四斤。
而且張永德的部隊是要開赴六合縣禦敵,從滁州運糧去六合縣,路途上難免有些許損耗,說庫存能支撐半個月,李延慶還是往多了算。
“推官所慮,老夫如何不知?”知州馬崇祚脊背佝僂坐在椅上,右手扶著額頭:“老夫正為此事煩心吶。”
“可否向朝廷請調糧米?”李延慶嘗試性地一問。
“難,幾乎沒可能。”馬崇祚放下右手,面露愁容:“就在昨日下午,行在三司使竇使相途經滁州城,他在揚州就徵到一千石糧米,他那個臉色,比鍋底還黑,富庶如揚州都窘迫至此了。”
說罷,馬崇祚嘆息道:“況且壽州大營的糧草已然告急,朝廷如何會捨得調撥糧米給滁州?”
對壽州大營的情況,李延慶比馬崇祚更清楚,李重進幾日前的信件就有提及,壽州大營的存糧只夠支撐到六月初。
“既然朝廷無糧可調。”李延慶咬了咬嘴唇:“那半個月後庫存告罄,我等又該如何籌集糧米?”
馬崇祚緩緩搖了搖頭:“還能如何?事到如今,只能向三縣百姓徵收了。”
“下官以為,還未到向百姓強徵糧米的地步。”李延慶並不認同馬崇祚的提議。
“哦。”馬崇祚聞言一振:“推官可有什麼好法子?”
“據三縣呈交的耕地版籍來看,全椒縣與清流縣有幾家富戶,佔地在千畝以上,這些富戶家中必然存糧不少,下官以為,可以先徵收這些富戶家中的存糧。”李延慶的法子也很簡單,就是先拿大戶開刀。
滁州南富北貧,南邊的全椒縣是大戶的聚集地,佔地數千畝的大地主就有婁、戴、鄭三家,佔地幾百畝的小地主也不少;北邊的來安縣則民寡地貧,大多是些中下等的自耕農,佔地百畝的上等戶都極少。
馬崇祚思忖片刻,面露難色:“這怕是不妥,不少州衙、縣衙裡的胥吏都是出自這三家,若是貿然徵糧惹惱了三家,這些胥吏撒手不幹了,到時候咱們連夏稅都收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