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審琦再度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紙,將其交還給女兒:“對於這篇平邊策,你怎麼看?”
“女兒以為,當今天子銳意進取,待到巴蜀事畢,限佛事了,便會揮師南下,大約就在今年年末。”安清念接過信紙,繼續說道:
“而觀此平邊策,王樸之意在於先取淮南十四州,再依託十四州徐徐謀取江南之地,若是周軍南下,天子定然會要求阿爹出兵相助,屆時便是我們安家做出抉擇的時刻。”
山南東道節度使在名義上歸屬於周朝,安審琦是開封朝廷正任的陳王兼節度使。
但安審琦治下的山南東道五州實際是他的個人領地,境內一切大權盡皆歸於安審琦。
安審琦為了自保,不光接受了開封的冊封,還與南唐和巴蜀暗地裡有所往來,郭榮對此當然也是心知肚明,不過並不點破,維持著開封朝廷與山南東道脆弱的關係。
同時周朝還與西北的幾家割據軍閥,也維持著這種名義上的從屬關係。
但若是周朝與南唐的大戰一開,郭榮就不必再維護這份脆弱的關係,安審琦也再無首鼠兩端的可能。
安審琦必須在戰爭開始前做出抉擇:到底押寶哪一邊?
是一統中原的周朝?還是割據江南的南唐?
若是倒向周朝,那安審琦就要與南唐徹底撕破臉皮,並配合周朝對南唐用兵;
而若是倒向南唐,安審琦雖不必出兵助力南唐,至少也要找些藉口拒絕周朝的出兵命令,但這樣的話,攻取淮南的十餘萬開封禁軍就極有可能轉道直奔襄陽而來。
“沒錯。”安審琦輕輕頷首:“只要戰事一啟,開封的使臣就會抵達襄陽,逼我出兵,而唐國的密使肯定也會造訪襄陽,請求我儘量不要配合周朝用兵。”
“可是啊。”安審琦似是體力不支,委身坐在床沿:“這個抉擇,當真不好下,周朝固然強盛一時,但環顧四周,唐國、契丹、蜀國、乃至太原的北漢,盡皆強敵,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而唐國嘛,雖然從各種角度看都不如周朝,但亦坐擁江南六十餘州,江南之地遠比動盪不堪的中原更富庶,只要集中力量防守,也不是周朝一時半會能解決的。”
安清念出聲附和:“阿爹所言極是,強弱並非一成不變,此時周朝固然遠勝於唐,但唐國若是能撐住周朝一段時間,契丹與北漢就絕不會坐視周朝吞併唐國。
當契丹與北漢舉大軍南下,周朝就必須分重兵防備,屆時強弱倒轉,一著不慎,周朝就極有可能重蹈後晉覆轍。”
“這些我哪能不明白呢?”安審琦枯槁的雙手搭在膝蓋上,胸膛輕輕起伏著,心中思緒萬千:正是因為明白,我才難做決斷!
安審琦肩上擔著的不僅是安家百餘口人,還肩負著山南東道五州百餘萬百姓的身家性命,他的任何一個決斷,都將會深刻地影響著這片土地上人民的命運。
周朝還是南唐?和平還是戰爭?
山南東道五州的命運,就把握在安審琦的手中。
“還是再觀望一陣,先看看巴蜀之戰結果如何,之後再做考量。”安審琦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髮髻,臉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難為你了,至少要到年底才能確定你的婚事,再等等罷。”
安清念輕輕搖了搖頭:“女兒還小,不急著嫁人,而且女兒還想多陪陪阿爹。”